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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第2页）

&esp;&esp;小时候，童真幼稚的年纪，却也知道“没爸爸”这三个字是一种侮辱。受了小朋友的欺负，林蕊生跑回来伤心地哭。大三岁的姐姐看见，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就走了。于是当天晚上，有两个小朋友的家长拿着脱落的牙齿登门投诉。这种事情屡见不鲜。而姐姐即使为此经常受到妈妈的责打，还是屡教不改。

&esp;&esp;可是，看上去钢筋铁骨的姐姐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患有过敏性哮喘病，对花粉尤其忌殚。春暖花开，是孩子们最开心的季节，姐姐只能待在家里，如果进行户外活动，则必须戴上口罩。林蕊生为了不让姐姐难堪，一起出门时也要戴上一只口罩。附近的人都知道，林家的姐妹好得就象一个人一样。

&esp;&esp;林蕊生曾经见过姐姐发病最厉害的一次。

&esp;&esp;那是一次人为事故，肇事者是一个被姐姐教训过的小孩。那天放学前，他先是倒光了姐姐放在书包里的药，又在里面塞了一把野蔷薇。晚上姐姐在做作业时翻了出来，592马上病情发作了。她拼命地抽搐，咳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呕出来一样。幸好家里有备用药。

&esp;&esp;这恐怖的一幕从此成为林蕊生的恶梦。她开始排斥一切跟花有关的东西，哪怕裙子上有碎花都不可以。

&esp;&esp;“告诉你一个秘密，”有一次，姐姐神神秘秘地对她说，“其实我们是有爸爸的小孩……”

&esp;&esp;姐姐告诉林蕊生，有天半夜她上厕所，路过妈妈房间时听到她在跟人说话，很高兴的样子。第二天问妈妈，妈妈说那是爸爸。

&esp;&esp;“可是，爸爸已经死了！”林蕊生惊讶地说。半年前她亲眼看见爸爸僵硬地躺在门板上，就像一条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鱼。别人告诉她，爸爸为了钓鱼给妈妈吃，不小心摔下水库淹死的。

&esp;&esp;——什么是死？

&esp;&esp;——死就是永远也不能见面了。

&esp;&esp;姐姐撇撇嘴。“是啊，我也是这样问妈妈的。妈妈说，人虽然死了，却会变成鬼魂，在夜里悄悄回家。”

&esp;&esp;那是林蕊生第一次听到“鬼魂”这个词。没有害怕，只有神往。以至于长大之后听鬼故事都怕不起来，因为印象中的“鬼”就是爸爸的模样。

&esp;&esp;“爸爸也来看我们了吗？”

&esp;&esp;“嗯，总是在我们睡着的时候。”

&esp;&esp;“为什么？”

&esp;&esp;“妈妈说，爸爸担心我们看见他就不让他走了。这样是不行的，因为他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是人，他是‘鬼魂’。”

&esp;&esp;“哦。”

&esp;&esp;“还有，妈妈说不要告诉别人，不然爸爸就不敢再来了。”

&esp;&esp;“哦。”

&esp;&esp;“睡觉吧，睡着了爸爸就来看我们了。”姐姐关上灯，钻进了被窝。用废木板拼接起来的小床痛苦地呻吟了两声，好象在向她们抗议：你们都长大了，我的腰快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了。

&esp;&esp;“你猜爸爸夜里来的时候，会不会帮我们再做一张床？”林蕊生说。“这样咱们就不用在一起挤了。”

&esp;&esp;“我觉得这样很好啊，多暖和。”

&esp;&esp;姐姐往前凑了凑，将温热的身体贴住林蕊生。她身上有一股由泥垢、汗水揉合在一起形成的独特气味。但林蕊生并不讨厌，反而觉得很安心。多少年之后一想起姐姐，她的鼻腔就会泛起这种苦辛而甜蜜的味道。那是姐姐的味道。

&esp;&esp;谎言被戳穿的那年，林蕊生十一岁，姐姐十四岁。那一晚，林蕊生执意要见爸爸。姐姐拗不过她，答应了。姐妹俩悄悄来到妈妈门外，趴在门缝上偷看，结果齐声惊叫起来！那个跟妈妈睡在一张床上的男人不是爸爸，而是邻居王叔叔，是个老师。592

&esp;&esp;“对不起，妈妈骗了你们。”妈妈送走王叔叔后，回来对她们说，“不过，妈妈真的很想让王叔叔当你们的爸爸呀。”

&esp;&esp;妈妈哭了，眼泪一串一串砸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我真的很爱很爱他，我一个人操持着这个家真的很累，好想有个肩膀依靠。”

&esp;&esp;爸爸走后，扔给妈妈一间小小的杂货铺，妈妈每天起早贪黑地经营着，艰难地拉扯着两姐妹。手也粗了脸也皱了，看上去比同学的妈妈老上好多。爸爸在世时不是这样的，那时的她就像春天里的杜鹃花那样，开得鲜艳姿烈。

&esp;&esp;“妈妈，你们在一起吧。”姐姐忽然打断了妈妈的哭诉。

&esp;&esp;“啊？”妈妈谔然地抬起头。

&esp;&esp;“让王叔叔照顾你吧，就象爸爸那样。”姐姐拉起林蕊生的手，坚定地说，“我和妹妹都不想你那么辛苦，是吧，蕊生。”

&esp;&esp;林蕊生用力点头。

&esp;&esp;然而妈妈和王叔叔还是没有在一起。听说，王叔叔准备跟另一个女人结婚了。那段时间妈妈变得十分沉默，总是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esp;&esp;“又到年关了，杂货铺里进了那么多货，夜里招贼了怎么办？”有一天妈妈在吃晚饭的时候小声说。“很想去看店，可家里又有那么多事情……”

&esp;&esp;“我去吧。”姐姐说。

&esp;&esp;“可是，你还这么小……”妈妈心不在焉地拨拉着碗里的饭粒。

&esp;&esp;“不小了，过年就十五了！”姐姐爽朗地笑，“一直都是妈妈在照料我们，现在我终于也可以帮妈妈做点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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