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这根竹子虽然被风吹歪了要倒了,可它的身子还是直的,没有弯!做人就要像竹子,标直!你们说说,你们今天做的事,标不标直?”
我们都低下了头。
他又指了指竹笋,目光很温柔,说:
“它们现在是竹子的伢崽,可它们是一定要长成竹子的!你们看,如果笋子打小就长歪了,长成竹子的时候,能标直吗?”
我们那时还不知道什么叫羞愧,但我们都低下了我们的脑袋。
“来来来,我们唱山歌!”
他见我们都没说话,又教起了我们山歌:
山上竹子立高高,
雨来打哟风来摇。
风吹雨打都不怕,
根深叶多身子牢。
……
经过那件事后,“野猫”老人的竹林边多了一溜长长的篱笆,他说这只是为了拦截那些不守规矩的猪啊牛啊,怕它们弄坏竹林,吃掉竹笋。我们当然仍能自由出入。他还是和我们趴在地上,给竹笋起着名字,说着他的婆娘和伢崽们,还是教我们唱山歌。可我们再也不会也不敢拔那娇嫩的竹笋来吃了。他说过,那些竹子和竹笋,是他的婆娘,是他的伢崽,是他的命!
那个傍晚,夕阳淡淡的余辉照拂着大地,野猫老人的竹林笼罩在一片宁静而祥和的氛围里。微风吹来,竹叶荡漾着水般的涟漪。竹笋,一个个昂首挺胸,闪着迷人的光芒,淡淡的香味,弥漫了整个竹林。
蹲着在看一根只露出一点头盖骨的笋子的我,站起来的时候,脑袋一阵发晕,摔倒在地,身子压碎了一根竹笋,昏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了泪眼婆娑的母亲,焦急的父亲,还有满脸的皱纹充满关心的野猫老人。
“这孩子营养不良,贫血。”他对我的父母说,“我给他带来了一篓新鲜的竹笋,刚拔的,我知道他爱吃。你们把这些笋子和一些腊肉一起炒,补血!”
我父母点点头。
“小萝卜头,”他又对我说,“你可要快一点好起来,我又多了十个伢崽了,还等着你和伙伴们给它们起名字呢!”
我像我的父母一样点了点头。在我幼稚的心灵深处,我已经知道了感动!
当我的母亲,给我端来一碗盛着腊肉和竹笋的饭,闻到那淡淡的竹笋的香味,我感觉,我的泪花,也有了那种淡淡的香味。
啊,那淡淡的笋香!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春天私语
在时间的墙上,镶嵌着一扇扇窗户,一扇窗户打开了,另一扇窗户就得关上。我想同时打开两扇窗户,只是妄想。在我打开了一扇,再去开另一扇时,先前打开的又关上了。这很可笑。我明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徒劳,但我却要不停地试,然后又不停地沮丧。有点奇怪,在沮丧中,同时又充满了冲动和希望。
季节是时间推出的时装,有的嫩绿,有的碧蓝,有的火红,有的素白。颜色只是一种形式,一种蛊惑我们眼睛的表象,某种事物在早上是一种颜色,到了傍晚,可能就成了另一种颜色。只有内涵才不可改变。可能在很多时候,我们的眼睛会被表面的色彩所欺骗,有的看上去是白的,实际上却是黑的。季节也是一样。没有哪一个季节,始终保持本色的如一。比如这春天。
春天作为季节最妩媚的一套时装,没有人不喜欢把她披在身上。大家都为那嫩嫩的小草、含苞的花骨、清清的河水、蓝蓝的天空所陶醉。鸟儿的歌声很绿,也很亮,拂过发际的轻风包裹着淡淡的馨香,空气清新得像浸在水里的翡翠,可能在我们的眼里,就连那曾经让我们讨厌的壁虎,都是活力与希望的一种象征。“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志南当了和尚,当然有赏春吟春的闲情逸致,把春天的美写得如此深情淡雅,谁又不愿去淋一场杏花雨吹一阵杨柳风呢?“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杨万里也不是一个俗人,所以他的笔下,春就是一位浓妆艳抹的美人,虽是有点妖媚,却也是动人彻骨的。从古自今,文人学士,凡夫走卒,再拙劣的笔,都能把春天写得生动活泼,再浑浊的眼睛,都能把春天看得鲜艳夺目。因为,春天就是活力,春天就是希望,就是满眼的温情。很多时候,我们那曾经流血不止的伤口,到了春天,都会结痂,成一地的芳菲。
我们喜欢用“一年之计在于春”来说明春天的重要,因为,我们从大自然的万物中,发现了美丽、温暖、浓烈、丰硕,都是在这个季节萌芽、生长。在春天破土,然后在秋天成熟;在春天播种,然后在秋天收获。大地的诗篇一页页摊开,如果不在此时为她题跋,我们会发现,我们的季节,是如此的苍白。可遗憾的是,有时我们只顾欣赏春天的美景,沉醉在春天带来的愉悦,却总是有意无意地让春天从眉尖滑过,提起了饱蘸墨汁的笔,却不肯写序。春天一过,心里也许有所懊悔,可瞬时又安慰自己,还有下一个春天呢!
是啊,还有下一个春天。当下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我们没发现这个春天和过去了的春天,其实有很多不同之处,我们会看到一样的颜色,红或者绿,蓝或者白,会看到小草从土地里钻出,和以前一样的嫩;会看到花朵在树上招摇,和以前一样的妩媚。我们只相信我们的眼睛,却不愿意相信,我们的眼睛被那些颜色所欺骗。德国哲学家莱布尼茨说:“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自然,季节里面也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春天;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任何人都无法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自然,我们也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个春天。这两个哲学命题太高深,我们没时间,没心情,也没那个智慧,去思考。在我们的眼里,春天都一个样!
当我们死抱着春天都一个样的思想走进春天时,我们就会只注重她那表面的颜色与形态,为她的表象所迷惑,然后醉酒般地喝彩,欣赏过后,等待、盼望下一个春天的来临,却不知道,这个春天一过,就永远不会回来,坠入永恒。春天轮回的定律,在我们的头脑中有了不变的模式,让我们失去了应有的警惕——这个春天来临的姿势都与以前的不一样!
春天是安装在时间之墙上的一扇窗。我宁愿把她看作最后一扇,而不愿当成最初的那扇。在打开她的时候,我知道要打开另一扇永远只是幻想,所以我不做这样的徒劳。我也知道,现在我把这扇窗打开,下一次打开的时候,春天就会变了样,也许只是换了个发型,但总是和以前的不一样。我现在要注意这个春天的一个微笑,一个手势,一片叶子颤动的波纹,一声鸟语,花开时的一句欣喜,甚至一丝脉络。我注意春天的变化,春天就会注意我的变化。
我打开春天的门窗,春天就会为我打开生机。我不再想着另一扇窗打开后的风景,有这个春天,已经足够。只须在欣赏的时候,注意她滑过的足痕,并收藏好每一个细节。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少女竹
我站在走廊上,眼睛向前看去,就看到了那灰色的屋顶。
其实那屋顶是用琉璃瓦盖成的,如果走近,用手一摸,肯定是滑溜溜的感觉,如是在雨后的阳光中抚摸,不难想象,那绝对像是把你的手放在了一块温润的碧玉上。
我常常做这样的想像,心中就会有一股温软的水流过。
那幢别墅的墙本来是绯红的,可能是由于长期日晒雨淋的缘故,颜色变成了暗红。如是在晴日,太阳也比较大,这种暗红会发出奇异的晕光,很像夕阳西下时的景象。在阴天,或是在雨天,那种红像被哪个玩童挤出去了一样,整个墙壁像凝固的鸭血,泄出了黑暗。我有时会想,别墅主人的情调真让我不敢恭维,红墙灰瓦,这种搭配实在是蹩脚之至,简直可以说是失败。很简单的道理,如是你的服饰也如此装扮,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但我仍然喜欢把我的目光投向那暗红的别墅,投向那深灰的屋顶。
因为,屋顶上有一蓬竹子。
远望去,也就七八根样子,竹子呈散生状,竹竿指头般大小,直而挺;枝细,像画家用笔描出的一绺,旁生斜逸,姿态曼妙;竹叶大都细长,也有显出半圆的,有的枝条较疏,有的枝头却较密,但不细看,却是一个疏密有致、俯仰生姿的整体。这一丛竹,当然不能和野外山林里的竹山竹海相提并论,甚至也不能和农家后园的竹林相比。在我家乡,如某一家的后园有不大的竹林,必定有一溜用竹子或荆棘围成的篱笆,而篱笆上,必定有藤蔓一类的植物攀爬,卷伸着各式各样、长短不一的白白嫩嫩的茎须,娇柔地呵着气,像一张张*的小嘴。如是在春末夏初时节,那就是喇叭花尽展风姿的天地,其它的藤萝,畏畏葸葸,俯着贴耳,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欲望。喇叭花们当然是当仁不让,大肆张扬着自己的个性,豪饮或者浅啜,轻舞或者高吟,旁若无人,尽情挥洒着青春美丽。自然,也就会有蝴蝶之类的昆虫来凑热闹,来听那花歌竹曲,来秀自己的舞姿,来和竹林里的鸟们开联欢会。篱笆有了生命,有了活力,竹林也就更显得生机盎然,热闹非凡。而这别墅屋顶上的一逢竹,没有篱笆的围绕,没有藤蔓的缠绵,也没有蝴蝶的光顾和鸟儿的相映成趣,她显得那么孤单而落寞,像个被人遗弃的、弱不禁风的女子。
她其实像一位刚刚漂泊在繁华城市的农村少女。素洁、淳朴、淡雅,不事雕琢,怯生生,却又对城市的一切充满了好奇。虽然没有篱笆与藤与花与鸟的相依相偎,没有篱歌藤曲花香鸟语的应和,但如有风吹过,她也有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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