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向文的奶奶刚走的时候,两个姑姑经常会回家来看爷爷。
二爷爷和身边的一些族亲都跟爸爸和两个姑姑说过,奶奶走了,爷爷一个人肯定不舒服,尤其是刚开始这几天,很难接受这种现实。
刘二姐跟宋向文说过这种事情,“这两个人过日子,到了老了,谁先走谁占便宜。剩下那一个,往后的日子就难了,人老了,连个作伴的都没有了,吃饱穿暖了,心里头也不舒坦。老伴老伴,到老了是个伴,不管是谁,都是这样的,谁后走,谁就遭罪了。”
两个姑姑听进去了族亲们说的话,奶奶刚走那一个月左右,隔两天就回来看看,每次回来都给爷爷做顿饭,看着爷爷吃了,再给爷爷洗洗衣服收拾一下屋子里面的卫生,到了傍晚再回家。
慢慢地时间久了,两个姑姑也就不那么频繁的回来了,她们在家里面都是有工作的,家务事和活计并不能允许他们三天两头的闲下来。闲一天就是一百块钱的收入,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农村人,一百块谁都舍不得扔。
两个姑姑慢慢地就不怎么回来了,半个月一次,或者是一个月一次,来的时候一般是周六周天或者是宋庄大集的时候。周六周天宋向文在家,家里不锁门,她们能进来,大集的时候能买点新鲜的吃食送过来,而且顺便还能赶一个大集。
当然许多时候家里锁着大门的时候,两个姑姑是进不来的,就会打电话喊宋召华回来开门。宋召华经常串村子盖房,经常距离本村很远,回来一趟时间长还容易把工作耽误了。就只能给在家附近上班的刘二姐打电话给送钥匙。
刘二姐本就和两个姑子关系不和睦,逢年过节不得不走动,应酬起来也是逢场作戏,心里面的厌恶还是占据主要地位的。要单独回来给两个姑子送钥匙,刘二姐心里面更是膈应的不行。一次两次忍一下也就算了,几次三番的,刘二姐可忍不了。
饭桌,就是宋召华家的家庭会议会议桌,主持会议的人,通常是刘二姐,宋召华一般是旁听的,偶尔给点意见,但是掌握不了绝对的主动权。宋婷和宋向文只负责凑人数看热闹。
在饭桌上,刘二姐曾不止一次地抱怨两个姑子,“爹是你们三个人的爹,老太太走的时候,你两个姐姐,骨灰盒刚回来摆上供桌不多久,就去了那屋收拾东西。她们去收拾什么?不就是看看老头老太太还有多少钱藏在柜子里面?那些钱早就叫你两个姐姐分了。这我也不说,我也不稀罕那些钱,那老人火花刚回来,不在前面守着?就去翻箱倒柜?干什么?说出去好看?”
刘二姐对一个人发起批判的时候,喜欢用反问句。人和人之间的对话,说白了,就是一方和另一方讲道理,一方试图说服另一方的过程。
刘二姐对两个姑子的意见,并不代表别人的意见,所以要不吐不快,让别人知道她心里的火气,知道她看不惯的东西。
“自从老太太下葬,刚开始那几天还挺好的,咱小叔跟你们三个说,老太太刚走,老头自己那几天挺难受的,你们多回来看看。你是个当儿子的,每天伺候着,这个话不用对你说,你两个姐姐,也行,隔几天回来。现在呢?半个月,一个月回来一次,老头在炕上躺着,她们不打个电话问问?不问问身体怎么样吃的喝的怎么样?”
“从老太太走了,下葬请客吃饭办事,都是咱们拿的钱,你是个当儿子的,应该,这个咱不觉得委屈。那剩下老头一个人了,隔三岔五说腿疼吃药,有的时候还得打针,她们两个拿过钱?她们两个跟你说过要跟你算算帐?不全都是你自己一个人拿的钱?不花她们的钱她们倒是不操心了,养了个老人全都是你自己养的。”
宋向文那个时候扒拉菜的速度都有意的降下来了,他慢慢的吃,慢慢的听刘二姐讲话。说的还挺有道理的,刘二姐越说,宋向文就越觉得自己家里确实挺委屈的,爸爸一个人白天要去建筑工地干活,晚上回来还要去爷爷那个小屋子问问爷爷要不要上个厕所。自己现在能帮爸爸分担一些压力,可是爸爸身上的压力,并不会因为自己帮着着一些而减缓多少,最多,会让这个农家汉子,有喘口气的时间吧。
从刘二姐在餐桌上这么说了一顿,宋召华也逐渐感觉到自己的压力快要抵达了临界点。他的脾气不急,在农村男人里面,他是顶好的脾气,跟刘二姐虽然吵过架,但是从来没有动过手,而且家里的事情,全都放心的交给刘二姐处理了。结婚这么些年,刘二姐有的时候节省开支的方式虽然让他觉得很窒息,但是他不能否定,有了刘二姐管着钱,自己家里确实能存下,多多少少无所谓,日子有了盼头,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汉子,随着年龄的增大,越来越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力,他终于体会到了真正的上有老下有小。原来,别人说男人到了中年身心俱疲无所适从,他还没什么感觉,后来宋向文的爷爷突然病倒了,他才感觉到,自己支撑的,并不是分家之后的四人家庭,还要包括这爹娘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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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们身体健康的时候,可以自己经营着果园,赶集卖点瓜果蔬菜,而且还能领老人的补贴。逢年过节给二百元钱就行,别的事情倒是不用操心,跟刘二姐的矛盾,都已经随着时间渐渐的淡了,起码表面上是这样子。
爹娘病倒了,他才真正的对原来不以为意的话有了真正的体会。母亲走了之后,自己的这种感觉越来越重了,早上天不亮就要从炕上爬起来,到院子里收拾收拾,吃过早饭,骑上摩托车就去干活。
这几年建筑队的工作并不好干,现在村子里面的年轻人,都不喜欢留在农村这种地方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代人,可能到了他们这一代就结束了。年轻人都喜欢到城里面买楼房。
那有什么好的?宋召华有的时候在心里面想,城市里面的空气一点都不新鲜全是工厂的污染,农村这样子,有山有水吃的还是自己家地里绿色健康的蔬菜,多好。
但是别人不是这么想的,有钱盖房子的也不是这么想的,人们都把钱攒起来,要去城里买房子了,没几个人会在农村盖新房了。
自己起早贪黑,照顾着家里的两个孩子,还要时刻关注着躺在炕上的老爹。每天在建筑队里最害怕的,就是电话,他甚至想能不能关机,白天真的不想分心了,现在的工作,已经算得上是一种逃避了,对生活的逃避,出大力的时候,自己的脑子能够暂时休息一下,他觉得,累得自在。
本来就是沉闷的性格,没有什么方式去发泄,压力又这么大,源源不断地积压到他的身上,他的心里开始越来越挤,越来越憋得慌。有的时候在晚上听着电视里面喧闹的声音,真想喊两句,骂两句,谁也不针对,只是自己心里不自在罢了。
刘二姐这么一说,他心里面积压的火气更大了几分。他在苦苦思索,到底有什么方式,能够把他从这种状况里面拯救出来,怎么样他才能舒服一些。
刘二姐这么一说,他倒是想通了。原来他总是自己默默的,两个姐姐不拿钱,他心里不自在,也无所谓,吃点亏没事。
钱自己拿,那老爹,两个姐姐可不可以照顾一下呢?哪怕是回家一个月照顾两天,两个人就是四天,自己就能有时间去喘口气了。
他把这个想法在晚上睡觉时候,躺在被窝里跟刘二姐说了,“你说,咱们能不能给她们两个打个电话,让她们每个月抽几天回来,或者把爹接过去住几天,也不用多。大头是咱们来,她们只需要分担一点点就行,一年只需要她们照顾两个月就行,剩下十个月咱们来伺候呢?”
刘二姐当然同意,她早就这么想了,也是这么说过,但是宋召华就是不往心里去,说了也不听,后来干脆就不说了。按照刘二姐的说法,她们两个人一年照顾四个月都不多别说两个月了。
“那你说,咱们跟她们说,叫回来?还是挨个打电话?”宋召华怕叫不回来两个姐姐,关系一般,开口大概率会推脱掉的,而且家里面那么多事情,谁有功夫?
刘二姐想了想,“咱们不是两部手机吗?你就一部给一个人打电话,两部手机不就是两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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