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更生抱着酒坛子从里面出来,柳生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更生眨了眨眼——这就醉了呀,只好将酒坛放下,转身进里面拿了一条薄毯给他盖上,自己抱着酒坛坐到门口,对着绿意盎然的庭院,自斟自酌自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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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似乎睡得十分漫长,难得的,居然没有做梦,只是酣畅,是酒精的作用吧。这样想着的柳生,直起身,盖在身上的薄毯滑落,他伸手抓住,怔了怔,听见沙沙的雨声,如蚕食桑叶——居然,下雨了,明明睡着前太阳还是很好,天气说变就变呢。
环顾了一圈,才看见风鸟院更生歪坐在门口,身边放了开封的酒坛。
他看了看时间,下午一点,该走了,已经耽搁太长时间了,站起来,准备向更生告辞,走近了,才发现她闭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醉倒了——清秀白皙的小脸上,黑鸦鸦的睫毛蝶翅一般安静地覆盖,粉色的菱形的唇,像四月的樱花,脸颊微红,娇艳欲滴,应该是醉了吧,竟然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在一个男子面前醉倒,是对他太过放心还是太没有安全意识?
庭院里的栀子花开得很好,绿的叶,白的花,素洁淡雅,姿态内敛,而芳香早已和着雨水的清爽味,四溢。廊下高高低低摆了五六个瓦罐、酒坛、碗碟,有的完好,有的破碎,雨水顺着屋檐落下,敲击在不同的器皿上,发出不同的音阶——“叮叮咚咚”,像已失传的古曲——竟是专门为了听雨。
柳生比吕士的心,在那一刻,忽然变得很安静。将手中的薄毯抖开,轻轻地盖在女孩身上,然后俯下身,小心而又虔诚地亲吻她的嘴唇,如同亲吻一朵带露珠的花朵,很轻,蜻蜓点水,浮光掠影,心底里,一朵花在静悄悄地开放。
少年回头望了望雨中宁静古朴的“魏晋”,一头闯入雨帘,既没有叫计程车,也没有躲雨,慢慢地走着,步伐坚定。
很想你
日本的学制为小学期,也就是说一年有三个学期,相对应的也就有三个假期:春假、暑假、寒假。因此,暑假也并不是一贯印象中的那样漫长,更生醉生梦死的生活还没有过够,转眼就开学了。好在更生一向乐天知命,况且近来她似乎又迷上了什么东西,以前一放学恨不得脚不点地地回家,现在呢,晃晃悠悠,天黑了还常常不见人影,问她在干什么,答曰:这就是所谓的青春的烦恼啊烦恼啊烦恼啊,被重阳投之以鄙视的目光之后,依然不改其行。
学校生活一如既往,值得一提的是更生似乎天生和数字犯冲,从事数学教育三十几年的小泉有利老师,算是踢到铁板了,风鸟院更生在他发的练习本上留下一幅“抹脖子上吊”的墨宝之后,算是真正的在一年级段名声大噪,导致只要更生一被老师耳提面命地拎到办公室,其他老师就开始目光炯炯。
更生倒是喜欢上那个曾经给小魔王弹过钢琴的音乐教室,因为本身就在艺术楼的西南角,很少有人会舍近取远来这里练琴,窗外又是茂密的水杉林,隔绝了炽烈的阳光,隔绝了体育场上的喧嚣。兴之所至地弹弹琴,畅游在音乐的国度里,不失为一个逃课的好去处。
更生的钢琴技巧说不上有多出色,不过胜在有感情,比起那些将钢琴当做修养课来上的贵族子女,她的钢琴要快乐得多,自由得多——闭上眼睛,十指飞弹,旋律熟悉,那来自每个人童年的记忆,想象着小小的人鱼公主波妞和五岁的小男孩宗介用他们的单纯和执着对抗着一切不可知的恐怖命运。那样干净懵懂的感情,因为喜欢,就不管不顾的一定要在一起,简单鲁莽得一塌糊涂,可就是这样,才深深地打动着无数的成|人——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这种血性吧!
更生的手指欢快地舞蹈,再加上欢快地口哨——
一曲完毕,身上出了一层薄汗,睁开眼睛,仍然意犹未尽。
“你刚才弹的是什么?”
更生吓了一跳,循声望过去,只见柳生比吕士穿着干净挺拔的校服靠在墙上,双手抱胸看着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面上是一贯的冷漠严肃。
更生想起她第一次来这个教室就碰到他在这里练琴,大概这也是他的宝地吧,所以对他的出现并不惊讶。
“没什么,瞎弹的。”她知道柳生的钢琴很好,所以并不敢在他面前托大。
柳生走到钢琴边停下,左手佯附在黑白琴键上——他的手指比一般男生稍长,是天生适合弹钢琴的手,指甲修得干净整齐,月牙一般给人温润稳重的感觉——
起先是单调的几个音,渐渐地连成旋律,竟是她刚才弹的一段。
更生惊讶地抬头望他——她刚刚是即兴乱弹的,他竟然仅听了一遍就能记住,柳生比吕士,果然不能小瞧!
柳生并没有再弹下去了,收回手,淡淡地望着她,“如果你已经练完了,那么这个教室我要用了。”
诶?更生眨眨眼,很快反应过来,急忙起身将位子让给他,“你用吧,我也该回去了。”她原来觉得两个人毕竟拥有一起喝过酒的情义,应该跟以前不一样了,结果……果然是她想太多了!
柳生看都不看她,径自坐到钢琴前。
出了教室,关上门,走出一段路才想起手机忘在那里了,没办法,只好折回去拿。
柳生并没有练琴,趴在钢琴上面似乎在睡觉,听见开门声,抬起头,微微蹙了蹙眉,“你怎么还没走?”语气可谈不上好。
“我把手机忘在这儿了。”更生指了指钢琴上的手机,小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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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生不说话了,板着脸,皱着眉,好像谁欠他钱似的。更生拿了手机,刚想走,却又看看柳生的脸色——不太对劲,刀削斧凿般英俊的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颓靡和焦躁,嘴唇似乎也有点泛白。
“你……生病了?”更生不太确定地问。
柳生漠然地看了她一眼,“不关你……”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只伸过来的小手打断了——柳生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更生的手拨开他的刘海,覆盖在额头上。
她的手心很柔软,有抚慰人心的力量——柳生的眸光神晦未明。
“唔,果然是发烧啊!”更生收回手,弯下腰和他面对面,“喂,你在发烧啊,要去医院的。”
柳生没理他,趴下继续睡觉——大概生病的人都会变得任性吧,即使一向以冷静自制闻名的“绅士”。
更生为难地抓了抓头发,她最不擅长的就是哄人了,可是——作为一起喝过酒的伙伴,姑且算是伙伴吧,她又不好意思丢下他不管。
“要不然,我打电话给你家司机,让他来接你吧!”更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低头就给手机开了锁,“你家司机什么号码?”手腕却被突然抓住了,那手的手心滚烫,几乎要烫到人的心底里去。
呃?更生疑惑地望着他。
“我没事,多谢关心。”语气礼貌而疏离,他站起来,不太任何感□彩地走出教室,脊背挺拔,带着一种孤军奋战的骄傲。
跟在柳生比吕士的身后,更生心里还是忍不住的腹诽:这个样子,怎么都不像没事啊——真是,她遇到的人怎么一个个都嘴巴硬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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