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咳咳……”
不间断的咳嗽声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听的人脏腑都要拧起来,门外烧着艾草慈眉善目的鲁婆婆瞥了一眼房里,叹了口气,低声轻叹:“作孽哦……”
房门洞开着,明明是阳光明媚的春五月,屋子里过了玄关却透着一股阴沉的寒意,死气隆重。
怕是有将死之人在屋内苟延。
想到屋内的那位主子,鲁婆婆心底既觉得她悲哀,又觉得她好命。
悲哀是不自知,好命是有人疼。
屋里那人,是张家的一个侍妾,本家姓刘。侍妾之流,本来上不得台面,但她却是他们这武陵郡张家人的侍妾,能够侍奉上仙得人,谁敢轻视?
哪怕这位失了宠,病成这样还被夫君使人挪出张家,可供她独居于这小小的“陋室”,亦不是一般人家买得起的——张家底蕴,可见一斑。
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女童从厨房里出来,往鲁婆婆这边走来。她小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药汤,双眸死死的盯着药碗,像是生怕洒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二十九娘,药好了?还是我来吧……”鲁婆婆看着女童,露出一个慈和的笑容,想要接过她手中的瓷碗,神态可掬但佝偻的腰背不怎么明显的更低了一点。
“不要,烫。”女童摇了摇头,鲁婆婆才碰了碰碗璧,她便马上避开了,眼睛却始终不曾从手上移开一瞬,也不知她是怎么办到的。
鲁婆婆感受着指尖的余温,烫的轻轻摩挲了一下,心底有些讶异,又有些喟叹。
瓷碗易受热,只是轻轻一下,她便被烫着了。须知她做惯了粗活,哪怕指尖也有一层厚茧覆盖,便是如此,仍旧觉得烫热,也不知张家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如何忍下的?
见她慢慢进了屋里,鲁婆婆摇摇头。
那刘氏不知上辈子积了多少德,竟好命生了这么个孝顺女儿。
女童自然姓张,名白菓,在家中行二十九,又称二十九娘。
张白菓表情有些木然,慢腾腾的进了屋内,轻轻将碗放在桌几上。
嫩生生的手掌被烫的嫣红,微微颤抖着,却连用力摩挲都不敢,只任它垂在两侧。
稚女肉嫩,生生受了一路的烫,此时受不得一点摩挲。
屋内的味道并不好闻,病人住的屋子除了一股药味还有一种难闻的沉疴之气,便是成人都很难忍受,女童却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一般,稍稍缓了缓,便快步走到床头的窗边,将木窗支棱起一道不大的缝透气,而后才来到床头,挽起床幔。
“娘……”
里头露出一张灰败的女人脸来。
即便此时此刻这张脸干瘦的吓人,凹凸的面颊没有一点血色,眼底满是青黑,可也能依稀从精致的五官中看出来,她原本应当是个十分美貌的女子——这边是刘氏。
看她模样,年纪也不大,却早生华发。
自古红颜多薄命,华发渐染满头青。
“菓儿……咳咳,咳咳咳……”刘氏费力的睁眼,见是女儿,面上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却是连成句的话都说不好,就又捂着心口咳了起来,仿佛马上就要断气的样子,叫人看得心疼。
张白菓伸出手,想要替女人顺气,奈何人小手短,够不着,不由愣了下,而后扭头跑去端过那碗汤药来,凑到刘氏嘴边:“娘,喝药,就不咳了。”
“咳咳……都是……咳咳咳……娘……连……连累了你……咳咳咳咳咳!”刘氏泪眼婆娑,却猛地掩嘴一阵入心入肺的剧咳,眼泪鼻涕都咳了出来,霎时一片狼藉。
“娘,喝药吧!”张白菓面上也不见嫌弃,只是反复的说着这话,看上去颇有几分呆气木讷。
刘氏看着菓儿这副模样,心中忍不住的酸涩。
当年若不是她争强好胜,她的菓儿也未必就会落得这样一个毛病!是她这个做娘的,亲手害了自己的女儿啊!她好想就这么抱着她痛哭一场!
哭她们母女命苦!哭她自作孽不可活!
可是一对上女儿没什么情绪的眼眸,她便无法哭出来,顿时将上涌的泪意憋了回去。
小小的张白菓端了药碗推到她嘴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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