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礼行完,宫人扭头就走,生怕去小厨房慢上半拍,从头到尾没问过是不是也该替梁贞莲准备一份。
梁贞莲看着她们跑远,笑容渐渐从脸上褪去,攥帕子的手又紧了三分,简直要生生抠破织物。
平叛还不到一年,新帝又不爱奢华,含元殿前的彩缯灯笼撤得一干二净,唯一的装饰是殿门前的皇帝,还有分列在宫道两侧的京官。这些经历过繁华也经历过苦难的人站在含元殿前,而含元殿本身是大朝贺时才启用的,两相结合,竟然有种极尽朴素萧索又极尽庄严肃穆的感觉。
陪她一同前来的宫人识趣地退下,宫道上只剩下李殊檀一人,她遥遥地看着尽头年轻的皇帝,嘴唇紧抿,一步步往前走,踩过铺在地上的一块块砖石,越过宫道两边官员的视线。
被她越过的官员依次屈膝,宫道两侧站立的人均匀地渐渐矮下去,仿佛海潮褪去,而等李殊檀站在皇帝面前,海潮又汇聚在一起,声音整齐划一,让她想起庆贺新年的钟声。
他们说:“臣等拜见昭临长公主殿下,恭请殿下万安。”
李殊檀知道他们不是跪她,她只是莫名其妙撞了大运的普通人,借着一场生死颠倒的迷梦复苏而已,他们真正跪的是被天下人困在大明宫里的皇权,是为天下人流血的天德军。
她受不起这些或年轻或老迈的官员一跪,但是一力扶持新帝继位的宁王遗孤受得起,死在战场上的万千天德军将士受得起。
所以,李殊檀只是微微一笑,看着堂兄冷丽的面容,轻轻地说:“阿兄,我回来了。”
李齐慎同样微微一笑,向着她伸手:“回来就好。”
但李殊檀没有拥抱他,她在贴近胸口的位置摸了摸,从怀里取出一直贴身存放的那对青玉,在他面前摊开手掌。
“妾于叛军之中曾见一乐姬,因不肯为叛军奏乐而触墙自尽,仅余一忽雷,可惜忽雷损毁,带回长安城只有这对青玉。”李殊檀以不大不小的声音开口,换了更庄重的自称,“妾特地将其带到陛下面前,不知陛下如何处置?”
李齐慎并不计较她不给面子,顺势收手,把那对青玉推回去:“是烈性女子,若是能活着回长安城,恐怕要令诸多人自惭形秽啊。”
他闭了闭眼,眼瞳里的碎金刹那明灭,旋即转身往含元殿走:“开宴吧。”
皇帝发话,底下人自然无有不从,宴会就此开始。
说是给昭临长公主接风洗尘,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祭奠死在战场上的将士,或许再多一个触墙自尽的乐姬,宴上没人推杯换盏互相吹捧,一场午宴很快结束,李殊檀走出宫门时未时还没过半。
刚回长安城,先前又接连有旱涝和叛乱,李齐慎自己的礼服都只扣扣搜搜地新裁了一身,自然没想着给李殊檀建公主府。于是她如今暂居在已同回纥和亲的长宁公主府上,带不出去的宫人不得已和她惨别,一步三回头,恨不得贴脸让她记住自己是谁。
李殊檀只笑不应,一路出丹凤门,在马车边上终于被人拦了。
拦她的是个年轻郎君,看着二十岁上下,一身青袍,蹀躞带下按规矩空空如也,看得李殊檀都想给他挂个鱼袋。
当然她手里并没有鱼袋,只能挂上恰到好处的笑容:“郎君找我有事?”
“……失礼了,臣卢绍,恭请殿下万安。”青衣郎君慌忙弯腰行礼,等她回应,才缓缓直起腰,定定地看着李殊檀,眼眶隐隐发红。
李殊檀以为他是宴上喝酒,或者被五月里的风吹的,礼貌地点头回应:“郎君安好。”
“臣……容臣失礼。”卢绍似乎没准备好,相当无措,但他又确实没有丝毫回避,“臣冒昧,敢问殿下,那对青玉,可是在范阳一带拿到的?”
“是。”李殊檀说,“郎君何意?”
“那容臣再问,那乐姬……姓甚名谁?”
李殊檀想到他的姓氏,心头一跳,沉默片刻:“我也不知。只从其她女乐口中听来,说是姓卢,平常叫她玥娘。”
在她吐出那个称呼的瞬间,她清晰地看见对面的卢绍肩膀一颤,几乎要摔在地上,但他又强行挺起腰身站稳,原来的那点红晕彻底吞噬了眼眶,眼睛里浮出一层薄薄的泪膜,眼泪却终究没掉下来。
他的喉结滚了滚,声音瞬间暗哑:“若臣没猜错,应是舍妹。因受家父宠爱,留在范阳本家,没随臣进长安城。”
卢绍停顿一下,低低地说,“到如今……已两年不曾与臣见面了。”
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霎时涌起,李殊檀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却没想到再见一回,原来还是一样的痛。
“抱歉。”思来想去,再多的话都没用,她只吐出这么一个词,从怀里取出那对青玉,捧在掌心里,双手递过去,“这对青玉曾被火灼过,擦洗不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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