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实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转头看到一个穿青布衣裙的妇人站在门边,眼睛一亮:“娘,哥这是怎么了?阿喜呢?”
妇人挥了挥手,拦住了朱平贵。他手里正捧着一件自己的长衫硬要往阿福身上披。
“现在走不妥,城门那里许进不许出,她进来容易,出去就不易了。先进屋来,等到天黑再看看能不能想法子出去。”
娘这么一说,阿福也想起来,进城门的时候,守门兵丁是往她脸上打量了好几眼,看的比平时仔细的多,但那会儿她饥渴交迫,一心急着想回家,也没有注意这些。
“娘,到底怎么了?阿喜去哪儿了?”阿福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哥的表现,娘的神情,都象是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一样。
阿福的娘只有三十来岁,头发乌黑浓密,皮肤白皙,杏眼小口,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可阿福却长的象早早过世的爹,嘴大而眼小,圆圆的身材,圆圆的脸,圆圆的额头,圆圆的手指头——阿福无数次对着镜子喃喃自语:“简直象个萝卜……”
好在萝卜不大缨子长,阿福的头发倒是随了娘,长的又黑又密又长,皮肤也白,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的看不见,整个人活象一个肥圆白嫩的大馒头……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呢……”娘的神情忧虑:“难道你在山上就一点儿没听说采选的事?”
采选?
采选,知道——就是皇帝打着义正辞严的名号,强征良家女子到后宫去,长的好的那就是小老婆,长的不好的那就是当牛做马……怪不得街上这样人心惶惶,跟遭了强盗一样。可不是强盗吗?皇帝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强盗了,抢了你你还没处说理去。
阿福呆呆的摇头:“没听说……”
“那你怎么偏偏这时候回家来啊!”
阿福忽然跳了起来:“阿喜呢?阿喜是不是已经被抓走了!”
“小声些!”哥哥冲上来捂她的嘴:“你要让人都听见你回家来了?”
娘摇头,脸上露出一点愧疚的样子:“阿喜嫁人了,就是昨天晚上抬走的。”
嫁,嫁人!
阿福的嘴巴大张,别说塞个鸡蛋了,就是塞个鹅蛋也塞得进去。
阿喜才十三啊,阿福的印象里这个小妹妹还是胖嘟嘟的爱吃手指头,闹着要掐邻家墙头的花,结果被花枝的刺刮了手一路哭回家的小孩子啊!
“这次连十岁的小姑娘都……”娘摇摇头:“你妹妹十三了,当然更躲不掉,只好匆匆把她嫁掉了。”
娘一边说,一边抹起泪来。阿福自动自觉的拿手绢给她擦脸,一时倒忘了自己又饥又饿又累,天不亮就动身下山,走了大半天的路才到家。
“这样赶着嫁,官府人不会找麻烦么?”阿福隐约知道这种采选期间是不允许女子急着定亲嫁人的。
“给里正和差役塞了钱,说是早定过亲的,这才让阿喜躲过了一劫……”娘的声音很低,脸也侧向一边。
早定过亲?可是他们这一带的里正不是什么好货色,没那么容易说话。再说,附近远近的人也都知道,瞒不过人吧……
阿福忽然想起来:“阿喜嫁的什么人?”
娘和平贵哥互相看看对方,哥把头转开,阿福娘不敢看阿福的表情:“就是……刘家!”
阿福的感觉象是当头挨了一棒:“刘家?哪个刘家?”
不会是……同阿福定亲的,刘昱书家吧?
那是他爹还活着的时候替阿福和刘家订的一门亲,阿福以前还常到刘家去玩,刘家比朱家房子大,还有使女和帮佣,刘昱书小小年纪一副大人相,说话一板一眼,头上扎着书生巾,喊她总是连名带姓的“朱平福朱平福”,后来被他娘教训过,改口喊:“平福妹妹。”
“刘昱书?”
阿福喃喃的吐出这三个字,看看阿娘,阿娘心虚状。
再看哥哥,哥哥羞愧状。
娘为难的说:“阿福,这事儿是对不住你,可是火烧眉毛了,要不这么办,实在是……只好让阿喜顶了你的名嫁了……”
阿福呆站了半晌,缓缓吐了口气,坐了下来,觉得身上真是一点儿劲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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