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兰被调走了,大家刚开始是很吃惊的。
有灵应宫的小内侍跑去主簿处传话,回来就一脸的不忍心。
大家围成一圈,听他唉声叹气:“季兰妹子在那犯官处,真是好不磋磨呀!”
这一圈人里有吃惊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义愤填膺的,“帝姬还不曾下明令将她赏了去,那李素就敢如此无礼么!”
“相当无礼!”小内侍大声说,“咱们这儿干粗活的都能喘一口气呢,我在那儿待了半天,就没见她放下笔歇歇,小山似的册子!我看季兰妹子那手是迟早要断了!”
要说李素是不是个忠心的,赵鹿鸣觉得肯定不是,这人被她从粪坑里挖出来,但也并不感谢她,而是心心念念感谢感激并感恩着那个压根不知道他何许人也的官家。
连个好脸色都不给。
但他人很正直,又确实很好用,各方面都很好用,比如说她让他去筹备军需,他当着上司面呛完,出门也就一声不吭地去筹备了。
再比如说她有坏心眼,派了季兰过去名为助手,实为偷师,他也浑然不觉,而且丝毫不藏私——尤其是她派了那么个青春貌美的小宫女去他身边,心思浅的会觉得这是想撮合他,心思重的会觉得这是想收买他,心思更重的会觉得这是在防备他,监视他。
但李素在完成“考考你”的流程,确认季兰识文断字并且有管理后勤的基础后,就迅速拿她当社畜用了,记录筹算分类造册归档入库,半点也不客气。
听起来确实是有点磋磨,但帝姬也没什么好办法,她的时间表又前进了一格,她没有喘口气的时间,那手下的人也只能跟着她憋住这一口气。
指挥使正使就非常清闲,令人羡慕。
这位正使姓虞,出身隆州,父祖都是做过大官的,之前在兴元府当过官,后来因病不能处理公务,就在家修养了几年他,再后来病好了,但也没有正式起复,算是兴元府的高门大户,挂一个指挥使的名头是很恰当的。
这位指挥使的指挥水平还不知如何,但个人勇武当能与魏晋时期的名将杜预看齐——这句刻薄话是李惟一讲给帝姬听的,帝姬认为确实很好笑——因此就不能指望他时时去军营巡查考校了。
事实上自从安抚使宇文时中给他挑出来,并且挂了这个指挥使的名头后,虞指挥使是一次也没有去过团练营的。
据说他是个美男子,而且很推崇林逋,正好家住城外,不做官时就也跟人家似的种梅花,学画画,反正这么一说,帝姬就差不多知道他什么水平了。
宇文时中能给他挑出来当这个指挥使,细想就很妙,有一种“你想招兵买马我就给你放权到底,看你能搞点什么新花样出来”的暗示。
当然,所有人都不觉得她能搞点什么新花样出来,团练这东西惯例就是糟蹋钱,哪怕她来搞,大家也觉得依旧是这么回事。
花蝴蝶去军营之前,是同两个押官这么嘀咕过一段的。
“她是个有心计
,又能下狠心的,”他说,“但团练哪有那么容易?缺了咱们毕竟还是不行的!”
“都头说的是,这穷乡僻壤还有哪个人比咱们更知兵呢?”押官甲就乖巧地拍一句马屁。
“听说她令那几个小道童去管团练营,”押官乙就更上一层楼,“好不可怜呐,别让人家连栅栏也扛回家烧火去啦!”
三个禁军就一起快活地哈哈大笑起来,并且找回不少已经失去的自信,那熟悉的世界也像是又回来了一样。骑马走在去城外演武场的路上,王继业那颗悬着的心就渐渐放下了一段。
他们还是受人敬重的,除了帝姬之外,人人都敬重他们!
走过城门,守城小吏见了他们仨,那是拦也不敢拦,大气都不敢喘的,这三个禁军军官骑在马上,居高临下,那下巴就必须再往上扬一点,努努力再扬一点,心里才算得劲。
他是不懂得权谋心术这些东西的,但他也不是个傻子,他直觉感受到了帝姬的力量,而且那力量越来越强,像是一层又一层的网,渐渐的,他感受到的就不仅是力量,而是力量对他的桎梏了。
还得再抗争一下,他在心里嘀嘀咕咕,比如说帝姬理直气壮地要他去练兵,他磨磨蹭蹭几天,试问殿下又当如何应对呢?这几日里没有人管束操练新兵,那再老实的新兵也会变得不老实起来。
等他们浑然不成个样子,帝姬还能做点什么?肯定是气冲冲地要他去收拾烂摊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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