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我的父亲在美国失踪了,我来美国找他。”
&esp;&esp;“那你找到他了吗?”
&esp;&esp;冲矢昴没有立刻回答,爱子偏头看向他。她的眼睛不是纯黑色的,在月光的反射下呈现出柔软的褐色,清澈纯净、天真无邪。
&esp;&esp;“他去世了。”他说。
&esp;&esp;时隔十八年,他第一次承认这件事。
&esp;&esp;这句话一说出口,他就感到一个小小的气泡从心脏里飞了出来,在胸膛中旋转、破裂,发出轻微的啪嚓声,激荡起血液,流向他的四肢百骸。
&esp;&esp;水滴落入池塘,泛起涟漪,一圈圈向外扩散。有什么东西永远不一样了。
&esp;&esp;她隔着衣服,握住了他的小臂。
&esp;&esp;“我的父母也去世了。”她说。
&esp;&esp;她没有说抱歉,没有像其他那些问出敏感问题又得到不好回答的人一样,带着惊慌、带着无措,为冒犯、无知以及隐隐约约的优越和庆幸而道歉。
&esp;&esp;因为她的父母也去世了。
&esp;&esp;她想到什么,松开他的手臂:“你还有其他亲人。”
&esp;&esp;“你也有其他亲人。”他说。
&esp;&esp;“我和志保没有血缘关系。”她说。
&esp;&esp;过了一会儿,她微微一笑,略带自豪地说:“但我们比血亲更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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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不止是她和志保,还有他和她。
&esp;&esp;但其时,他们还不知道。
&esp;&esp;夜深人静,月光如水,万家灯火熄灭,松鼠在洞中休息,野兔在窝中酣睡,青蛙伸出舌头捕食,猫头鹰飞过山林。
&esp;&esp;不知不觉间,他们的肩膀靠在了一起。
&esp;&esp;心,也越来越接近。
&esp;&esp;“对不起。”他突然说。
&esp;&esp;“为什么?”
&esp;&esp;“为过去所有的一切。”
&esp;&esp;她摸过被子上的纹路,睫毛颤动如蝶翅。
&esp;&esp;“我已经原谅你了。”她说,“明美也原谅你了。”
&esp;&esp;或许是戴着面具,扮演着另一个人,又或许是月色过于温柔,在梦中笼住一片薄纱,他竟然追问:“真的吗?”
&esp;&esp;“她说你是好人,你背叛组织是有苦衷的。”
&esp;&esp;“好人……”他念着这个词,感到内心无尽的讽刺与苦楚。
&esp;&esp;心脏酸涩,像泡在柠檬水中,微微发胀。他感到自己变得脆弱,变得忧郁。那坚硬的外壳,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早已溃烂的血肉,伤痕累累。
&esp;&esp;他一个人走得太久、走得太远,已经忘了,如何向他人伸出手,请求帮助。
&esp;&esp;但风雪中,他把她从泥泞里拉起来,也被她拉着,走出自己的荒原。
&esp;&esp;他们是一类人,失过怙、杀过人、受过伤,背负着沉重的记忆,忍耐着漫长的痛苦。
&esp;&esp;压抑着的苦难,在今夜,寻到一条细细的缝,如涓涓水流,将自己慢慢排泄。
&esp;&esp;“我不是好人。”他说。
&esp;&esp;她没有作声。
&esp;&esp;他看向她,她的眼睛闭着,鸦青色的睫毛垂落一片阴影。
&esp;&esp;她已经睡着了。
&esp;&esp;他笑了笑,把被子从她的手臂下抽出,把她抱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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