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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部分(第1页)

名曰《六经》,造作注疏,穿凿附会,致动上帝之怒,责苍圣造字生此厉阶。从此,文明殿中撤去注疏,致汝掀翻不得。”邱问:“注疏何以上干天怒?”曰:“此事原委甚长,汝且静听我言。汝可知万国九州岛,只有一天乎?自盘古开辟以来,三皇五帝,莫不钦若昊天,天亦安享郊牛,数千年矣。忽然东汉末年,有五妖神头戴冕旒,身穿龙衮,闯入天宫,各称名号。其自称『赤熛怒』者,红面猬髯,状尤狞恶。其它兄弟四人,衣青者号『灵威仰』,衣黄者号『含枢纽』,衣白者号『白招拒』,衣黑者号『汴光纪』,竖眉昂首,哓哓嚷嚷,竟欲篡夺上帝之位,分据为五国。上帝盘问五人得姓受命所由来,皆瞪目不能答。帝命神兵擒之,与斗未决。适苍圣朝天奏曰:『此五神姓名皆谶纬妖言,汉人郑玄师弟所传,但召郑玄来,则不斗而自伏矣。』帝无可奈何,即命九幽使者召郑玄师弟上殿。见其举止老成,饮酒三百杯不醉,遂署文明殿功曹,五妖神始帖服不动。凡郑所奏,帝亦颁行世间。久之,其教有必不能行者。天子冕旒用玉二百八十八片,天子之头几乎压死。夏祭地示必服大裘,天子之身几乎暍死。只许每日一食,须劝再食,天子之腹几乎饿死。丧礼,含殓用米二升四合,君大夫口含粱稷四升,如角柶不能启其齿,则凿尸颊一小穴而纳之。凡为子孙者,心俱不忍。以讹传讹,习而不察,将及千年。一日,天帝坐紫薇宫,见云中飞下一兽来,龙鳞马鬣,喊冤奏曰:『臣麒麟也,不食生虫,不践恶草,人人称为仁兽,必待圣人出,臣才下世。不料有妄人郑某、孔某者生造注疏,说郊天必剥麒麟之皮蒙鼓,方可奏乐。信如所言,人主郊天一回,必杀一麒麟。麒麟何罪,遭此屠毒?此等议论,只好吓骗黄巾贼,见老郑便一齐下拜,使麒麟见之,必唾其面。』言未毕,又见空中云鬟霞佩,率领数妇人姗姗来者,跪奏曰:『妾姜氏,周王妃也,当时周王劝农,妾并不随行。今有妄人郑某,说天子劝农,必与王后同行。妾想妇人幽闺弱质,行不逾阈,岂有披霜冒雪出来劝农之理?北魏王肃曾言其非,唐人孔颖达将王大加呵斥,党同诬妄,一至于此!』诸妇人齐奏曰:『妾南国诸侯大夫之妻也,夫君外出,妾等心忧,“亦既觏止,我心则降,”言既见而心安,此人情也。郑训“觏”为交媾之“媾”,言交精而心降,又训“五日为期,六日不詹,”云妇人五日不御,必有思男子而不得之病。妾等皆公侯淑女,不应贪淫至此。』麒麟在旁蹋足大笑,帝问:『何笑?”麟曰:『诸夫人但知责郑玄,不知责戴圣。圣造《礼经》,其罪更大。臣在周文王灵囿中与振振公子同游,见文王宫女原无定数,多不过二三十人,并无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之名号,亦从不见有“金环进之、银环退之”之条例。文王日昃不暇,乐而不淫,那得有工夫十五夕而御百余妇哉?戴圣本系赃吏,造作宫闱经典,以媚昏主;而郑玄师弟又从而附会之,致后世隋宫每日用烟螺五石,开元宫女六万余人,皆其作俑也。且注《诗经》“昏椓靡供”,言“椓”是椓妇人之阴,此是景十三王传中之事,三代无此惨刑。』天帝闻之大悔,唶曰:『朕用人过矣。』召苍圣谓曰:『卿造字原有功于万世,大圣人周公、孔子皆出汝门下,不料后来俗儒流弊,一至于斯,何以救之?』苍圣奏曰:『臣兄弟三人同造字,臣所造之字都是下行,臣弟沮诵、佉卢所造之字或右行、或左行。左右行者,行于东西二方;下行者,行于中华。今东西方只一教,而中华之教如此纷张,惟有召西方明心见性之人学佛未成者来,大显神通,将此辈一扫而空之。』帝曰:『召佛是矣,何以要召学佛未成者?』苍圣曰:『佛无夫妻父子,故名异端,恐来中国,人多不服。惟有少时借佛书参究一番,中年遁归周、孔者,墨行儒名,人才肯服。宋朝某某最佳。』麒麟在旁争之曰:『楚固失矣,而齐亦未为得也。据汉儒“麟鼓郊天”之说,不过麒麟晦气,而天帝尚得一顿饱餐。若宋儒主持名教,训“天命之谓性”,云“天即理也”,古帝王只有祭天者,无祭理者,将来天帝血食,不从此而斩断乎!不但此也,恐尖嘴雷神还要来闹。』帝曰:『何也?』曰:『朱注有“盛馔”三句,云“敬主人之礼,非以其馔也。”下文注“迅雷必变”云“敬天之怒”。岂非下文暗藏不以其雷耶?从此雷公没人怕了,雷公岂肯甘心?』天帝笑曰:『汝言亦是,但气运各有盛衰,朕亦不能作主,姑且召明心见性之人,试其伎俩何如?”俄见苍圣带领宋儒上殿:有褒衣博冠手执太极圈者;有闭目指心自称常惺惺者;有拈花弄月自号活泼泼地者;最后四人扛一大桶,上放稻草千枝,曰:『此稻桶也,自孔、孟亡后,无人能扛此桶。唐人韩愈妄想扛桶,被我取他与大颠和尚书札,搜出真赃,把他所扛之桶多掀翻了,何况郑、孔,敢与我四人为难乎!』言未毕,果见赤熛怒、白招拒五妖神爬墙穴洞,偃旗息鼓而逃。天帝大喜,即命此四人权摄文明殿功曹。此汉学所以不昌,而文明殿之所以无注疏也。”

邱问:“既如此,何以架上不收宋儒注疏乎?”曰:“一误岂容再误,宋儒此座亦恐终不能久,现在陆、王二姓,本朝颜息斋、李刚主、毛西河等,都与为难。”方谈论间,忽闻钟鼓声,内闻苍圣传旨云:“朕命白虎驮邱生来,原恶其自矜汉学,凌蔑百家,挟天子以令诸侯,故有投畀豺虎之意。今闻渠已悔误,可赐山中云雾茶一杯,领其出山,俾述所闻,可以晓世。”

古衣冠者引行曲涧中,邱因问曰:“据苍圣之言,汉学不可从;据麒麟之言,宋儒又不足取。然则我将安归?”神曰:“随之时义大矣哉!士君子相时而动,故曰『顺天者昌』。即如神道设教,蒋帝既衰,关帝自兴,此眼前之明证也。当汉学盛时,晋朝王弼注《易》,骂郑康成为老奴。康成白昼现形,立索其命而去。元行冲有言,『今人宁道孔圣误,讳言郑、孔非。』亦怕康成作祟故也。今气运既衰,其鬼不灵,而人亦少谈孔、郑矣。当宋学盛时,元朝祭朱考亭,至于呼太祖御名成吉思而祭,尊与天同。明祖登极,又聘宋金华四先生等讲学,皆考亭之小门生也,一脉相传。颁行《四书大全》,通行天下,捆缚聪明才智之人,一遵其说,不读他书。杨升庵有言:『虫有应声者。今天之儒生,皆宋儒之应声虫也。』子不作应声虫,安能拾取科名,上报君父乎?”

邱曰:“然则上帝亦好时文八股耶?”古衣冠者大笑曰:“上帝非秀才,安用时文!不特帝所无时文,即嫏嬛洞、二酉山亦从无此腐烂之物。细字小板古书,亦无此恶模样。”邱曰:“然则时文科甲中,何以出许多豪杰?”神曰:“士如鱼也,钓之可得,射之可得,网之亦可得。大者蛟鳌,小者鲂鲤,皆水所生,不因钓射网罟而有异焉。历代以经学取为名臣者,若而人;以诗赋策论取为名臣者,若而人;以时文取为名臣者,若而人。豪杰之士,岂为功令所束而遂淹没哉!汝试看吕蒙拔于盗贼,郭子仪起于缧绁。盗贼罪人中尚且有人,而况于时文科目耶!”

邱问:“上帝何好?”曰:“好诗文。”问:“何以知之?”曰:“汝试想上帝白玉楼成,何以不召老成人马季常、井大春作记,而召一少年佻?之李长吉耶?海上仙龛,芙蓉城主,何以不召周、程、张、朱聚徒讲学者居之,而召一好酒及色之白居易、豪纵不羁之石曼卿耶?”

邱恍然大悟,乃再拜曰:“如神人所言,某将弃汉学、宋学,而从事于诗文何如?”神曰:“子又误矣!人之资性,各有短长。著作之才,水也,果有本源,自成江河。考据讲学,火也,胸中无物,必附物而后有所表彰,如火之必附于薪炭也。子天性中本无所有,焉得不首鼠两端?且子既精汉学矣,试问帝王所食之米何名?”邱不能答。神曰:“康成之注释之『溲溲』云:『舂之播之,使趋于凿。粟一石为粝,舂一斗为稗,又去八升为凿,又去九升为侍御。侍御者,王所食也。』子试思米舂至八九次,其粝稗糠籺将何所归?天故专生此一流飧糠核而饱秭稗之人,或琐屑考据,或迂阔讲学,各就所长,自成一队。常见孔圣、如来、老聃空中相遇,彼此微笑,一拱而过,绝不交言,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

邱闻之,色若死灰,意流连不出。神曰:“子休矣!子被虎衔落山涧,袖中所带《仪礼注疏》,螬食者过半矣!盍速归乎!”邱再拜出洞,至今犹存。

大通和尚

吴门某进士通禅理,立志成佛。闻天台山僧名大通者年一百二十岁矣,乃徒步访焉。两扣茅蓬,辞不见,进士跪门一日,僧召入问:“汝来何为?”曰:“愿学佛。”曰:“君非某尚书之子欤?”曰:“然。”“今尚在乎?”曰:“在。”“有妻子乎?”曰:“有。”僧曰:“君误矣!佛性慈悲,汝父尚在,妻尚存,而忍心别父弃妻,贪图作佛,此心可以见得佛否?”进士不能答。僧又问:“成佛必须功德,汝立何功?”曰:“我遇荒年必倡捐赈粥,遇棺椁必掩埋,年年买活物放生。”僧曰:“凡有心积德以徼福者,与无德者同。犹之律上过失杀人,虽杀不抵命也。汝贪成佛,而强为诸善,何功之有?汝果要学佛,当先学我,便从此刻学起。我坐则坐,我食则食,我溲溺则溲溺,我眠则眠,汝能照样行乎?”曰:“能。”僧长叹一声,便闭目坐榻上,一日不语,不饮,不食,不眠,不起溲溺。进士骨节酸楚,腹中雷鸣,溲溺俱下,而僧不知也。不得已,起跪僧前,愿且还家。僧亦不答,拱手微笑而送出焉。

掠剩鬼

广陵法云寺僧珉楚,常与中山贾人章某亲狎,章死,楚为设斋诵经数月。

忽遇章于市,楚未食,章即延入饭店,为置胡饼。既食,楚问:“君已死,那得在此?”章曰:“吾以小罪未免,今配为扬州掠剩鬼。”问:“何谓掠剩鬼?”曰:“凡吏人贾贩利息皆有数,过常数得之即为余剩,吾得掠而有之。今人间如吾辈甚多。”因指路人曰:“某某皆是。”顷之,有一僧过,指曰:“此僧亦是。”因召至与语,良久,僧亦不见。

楚与章南行,遇一妇人卖花,章曰:“此妇人亦鬼,所卖花亦鬼所用之花,人间无用。”章出数钱买之以赠楚曰:“凡见此花而笑者,皆鬼也。”即告辞而去。其花红芳可爱而甚重,楚亦昏然而归。路中人见花,颇有笑者。至寺北门,自念吾与鬼同游,复持鬼花,殊觉不祥,即掷花沟中,溅水有声。

既归,同院人觉其色甚异,以为中恶,竞持汤药救之。良久乃苏,具言其故,因相与复视其花,乃一死人手也。

卷六

多官

多官,闽莆田人,襁褓失怙,恃嫂郑氏乳之。长而美丽,兄嫂皆爱之。兄远贾外出,或经年不归。嫂常居母家,携叔去,令出就外傅。邑有叶先生授徒于家,多官往学焉。

江西陈仲韶,贵公子也。年十八,举于乡,兄宦闽,以丧偶故往省。路出莆田值雨,遭多官于道,神为之夺,下舆随行。多官回顾,见其抠鲜衣,曳粉靴走泥淖中,状若狂痴,心颇疑之。仲韶卒尾至其家,苦不得入。访于邻,始知为多官,自书塾归,乃至其嫂家也。

仲韵抵兄署,与其嬖京儿谋欲得多官。京曰:“子盍以游学请诸兄?允则事济矣。”兄果喜,仲托莆令修厚贽于叶。叶馆以公子礼,不知为先达也。仲遍谒同学,多官出见,骇然良久,心知客为己来,自是绝不过从,惟扃户而读。居匝月,终无由通款。

一夕,闻多官呻吟声,瞰之,病卧在牀,叶偕医来诊其脉曰:“虚怯将脱,非参四两不治。”叶闻,欲送之归。仲韶勃然曰:“渠家贫,安能办此?即归亦死耳!”立启箧出金授医,复语叶曰:“有故悉我任。”遂亲侍汤药,衣不解带者半月有余。多官旋愈,深德仲韶,于是来往颇密,然终无戏容。

仲无间可入,复谋于京儿,京曰:“吾知其感公子矣,不知其爱公子否?可佯病试之。”如其言,多官来,亦如仲之侍己疾者。京儿贿医诡云:“药中须人臂血,疾始可治。”命京,京佯不可,多官在旁无语,至暗中乃刺血和药以进。仲知之大喜,以为从此可动也。适兄膺荐入都,招仲偕往,多官闻之,乃夜就仲室曰:“曩者公子倾金活我,非爱我故耶?今行有日矣,义不忍负公子,请缔三日好,誓守此身以待。”即宿于仲所三日,仲乃行。

叶有甥名淳者,性淫恶,而颇饶膂力,涎多官美,欲与狎,不可。一日,仲韶使至,多官置来书案上,出询仲起居。淳潜入,见仲书多亲昵语,喜曰:“是可劫也。”多官来,袖书示之曰:“汝从陈公子,独不可从我乎?”多官初欲拒之,已而思有书在,虑不能灭其迹,复佯笑曰:“若还吾书,今夕当从汝。”淳喜,还书而出。多官焚之,乃作二札,一与仲诀,一以告嫂,纳诸箧,即取所佩刀自刭。嫂闻信至,启箧得书,讼其事。淳瘐死狱中。

仲韶归,见所遗书,一恸几绝。感其义,誓不再娶。一夕,梦多官来曰:“不可以我故废君祀,君娶,我将为君后。”从之,果举一子,眉目绝似多官,因名喜多。

先是京儿与谋时曰:“多官洵美,但眉目间英气太重,充其量可以为忠臣烈士,虑不善终耳。”后果如其言。

祈梦二则

宜兴士人,少时到于忠肃庙中祈梦。夜梦神旁皂隶来,摸其臂与之狎,士人愤怒,大叫而醒,以为忠肃不能御下,何足敬也,遍告亲友。后士人成进士,选湖广龙阳县,十余年,卒于任所,

赵笠亭祈梦于坟,梦见少保凴几坐,几上燃烛二枝,上有绿字书“冠冕通南极,文章列上台”两句,以为大吉兆。后竟以疾亡。将殡,诸门弟相率临奠设筵告祭,其筵前烛二枝,绿字所书,即此二句。

鬼被冲散团合最难

绍兴傅长纯,馆胡抚军宝瑔署。一日,胡出堂理事毕,来告幕中诸友云:“适坐堂上,有皂役仓猝后至。甫入门,俄一鬼趋出,与皂相值,为皂冲仆。其鬼四肢悉散堕地上,耳、目、口、鼻、手、足、腰、腹如剥开者,蠕蠕能动。久之渐渐接续,又良久复起而去。”胡视皂役之气颇旺,鬼误值为其气摄住,故不得退避而冲倒也。其倒时,皂竟不知,旁廊下有鬼,多笑之而不前。

石板中怪

桐城朱书楼云:其父昔居巢县,去其家里许,有山险峻,不通人迹。一日,佃户来报:“山上木鱼声响,从未见有僧往来,请侦视之。”其父率佃户数十人,披荆斩棘而上。见山顶石洞中有老僧趺坐蒲团,敲木鱼念佛。问:“从何来?”僧不答。问:“需斋供否?”曰:“吾辟谷多年,奚用斋乎!”言毕,闭目而坐。众惊异下山。

朱归告其母,母曰:“是神僧也。我有蓄金五百,汝为建佛阁于山上,供养此僧。”朱遂率众鸠工。僧忽出洞指所立处曰:“此下若见石板,慎勿轻动,动则妖出。”众不信,以为石下或有窖金,趁僧不在时,共力掘起。忽黑气冲天,飞砂迷目,僧急出洞曰:“妖已遁矣,不信吾言,致为人祟,奈何?”

工未完,果有方姓家奴被二女妖缠扰几死,其主仓皇来,告僧求教,僧遂下山建坛,竖七星灯。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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