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皇帝赵顼诏令罢韩琦高阳关、其定府、定州三路安抚使之职,只领大名府路安抚使一职以示宽宥。容韩琦度其残年。同时,诏令罢同修起居注孙觉之职,黜知广德军。孙觉所担心的“晋阳之甲”,首先把他自己从皇帝身边清除了。
七月,皇帝赵顼以苏轼妄自出策试之题“论专断”为由,诏令停止苏轼开封府推官之职。并暗地派遣人员去苏轼送父亲苏洵灵柩归蜀途经的州、县,向船夫、仪官查究“往复贾贩”一案。
八月,皇帝赵顼诏令刘攽通判泰州。
九月,皇帝赵顼诏令四十九岁的御史中丞冯京任参知政事;诏令四十九岁的河北安抚使吴充任枢密院副使;诏令司马光以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集贤殿修撰出知永兴军。
篇二十一 司马光、苏轼府邸
司马光和苏轼失意于朝廷 天宇间飘撒着晶莹的雪花,飞扬着两颗不惧寒冷的灵魂。
腊月,一阵罕见的大雪,从夜半时分漫天纷扬而落,覆掩了大地,覆掩了京都,覆掩了皇宫、街巷、酒楼、妓院迎接元旦佳节的花灯、彩带、春联、喜幛和满街满巷张贴的《奔马图》,覆掩了南御苑“射弓”的场地和半个月来几千工匠修建的彩楼、看台、跑道,也覆掩了董太师巷司马光的庭院和外城西冈苏轼的府邸。
雪,洁白无瑕,公平地对待着强者和弱者,喜者和愁者,得意者和失意者,并用雪水的寒冷和晶莹,洗涤着人们脸上、心上的各色涂物。
司马光庭院里的一切,似乎都静静地沉入了昏眠,唯有假山上那株苍劲虬枝的短松,在飞雪中抖擞抗争,孤傲而充满凄楚。
苏轼的府邸,已成为一座冰雪封闭的方城。雪漫曲径石阶,冰裹树干校条。梨树上的鸟鸣和梨树下的欢歌早已绝音。
大雪仍在落着。
从这一年的五月起,苏轼就很少走出这座方城。风云骤变,雷声不息,他不愿走出这座方城去牵连朋友,朋友似乎也不愿走进这座方城为他添乱,冷落便一日甚于一日。
七月,因策问出题“论专断”而被皇帝停止开封府推官职务的诏令一出,他在刹那之间,就成了一个被皇帝端出来,挂起来,供人们观赏的异端怪物。亲朋目呆,师友失神,行人撇嘴,四邻侧目。任妈的头发全白了,夫人王闰之以泪洗面,子侄们不再嘻笑,歌伎琵琶、倩楚、胡琴等黯然失神,门房老人木讷无语,连远在百里之外的弟弟子由(熙宁三年,苏辙改任陈州教授)也一日三惊地来函询问。
心酸,孤独,屈辱!因忠贞而遭贬的进谏者。
苏轼真的为老人、夫人、孩子发愁、忧心了。任妈已年过六十,还能经受得起千里贬途的风霜雨雪吗?夫人季璋即将临产,还能经得起颠簸折磨吗?孩子,自己的、子由的,大的、小的,九条幼小的生命,何以饱其饥肠饿腹呢?
朋友们因受自己的牵连一个一个地被逐出京都了。欧阳(上非下木)(欧阳修之子)、张恕(张方平之子)、李常、黄实现时在哪里?“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罪愆深重啊!没有告别,其情可感;没有送行,其疚莫赎。唉,就是能够为朋友折柳送别,又能说些什么呢?
在这无尽的孤独、哀怨中,驸马王诜悄悄地来访了。把朝廷对“往复贾贩”一案暗地查究的消息,带进了书房,带给了还在梦中的苏轼。苏轼的思绪全乱了:他惊骇——根本没有料到朝政之争会是如此的残酷;他愤怒——根本没有料到对手会是如此的不择手段;他恐惧——根本没有料到有人会操起朝制刑律之剑;他悲哀——根本没有料到这天外横祸会是如此的荒唐。
他张臂狂笑,捶胸呼号:欺人啊,欺天啊,欺万古不灭的神灵啊!
他咽泪叹息,默默地吞下了这苦冤之果。他终于明白,自己的被停职、搁置、吊挂展览,原来不仅是因为几句刺目逆耳的“论专断”,而是在等待着身败名裂的诛伐;自己的被暂留京都,不作贬逐,原不是朝廷的仁慈,而是等待着最后判决的囚禁啊!
他举起酒杯苦饮。王诜劝他呈表自辩,并愿意通过贤惠公主之手将奏表直呈天庭。他感激地摇头谢绝了。他放下酒杯,举起酒坛痛饮,激愤狂呼:“苍蝇点白,我卑视他们1志不可屈,我苏子瞻等待着刑律之剑……”
大雪仍在落着。
此时的司马光也很少走出他的庭院。但他不像苏轼那样日夜不安地为失败的痛苦所煎熬,而是满怀愤怒地顶着袭来的狂风暴雨,进行着单枪匹马地顽强抗争。他闭门谢客,独居书房,不顾妻子张氏的劝阻,不顾儿子司马康的哀求,凭借着尚未失去的“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的地位和权力,奋笔疾书,勇敢地捍卫自己的政见,更加大胆、尖锐地向皇上的诏令和朝廷出台的新法进行谏奏、抨击,把一份一份的奏表交给儿子司马康送进大内。表现出一个正直的谏官大无畏的可贵品质和令人惊讶的“固执”。
当皇帝赵顼诏令罢“制置三司条例司”,吕惠卿、曾布等人进入中书门下占据要津时,他书写奏表,赞颂皇帝废除这个“侵权生事”机构,却强烈反对王安石所用非人。再次申述自己的吏治观:“治在得人,不在变法”、“苟得其人,则无患法之不善。不得其人,虽有善法,失先后之施矣。故当急于求人,而缓于立法也。”
奏表写就,要儿子上呈。司马康看完,汗浸额头,惶恐地说:“父亲,这……此时上呈,合适吗?”
司马光掷笔于案,不容迟疑地吩咐:“立即上呈!”
当皇帝赵顼诏令“罢韩琦高阳关、其定府、定州三路安抚使之职”时,他书写奏表反对,大胆为韩琦辩白,尖锐地指出“……所谓‘晋阳之甲’,乃诬方镇有除恶之谋,中外闻者无不骇愕。窃唯执政之意,止欲禁塞言者,使不敢复言……”这分明是指责皇帝了。
司马康看完表文,大惊失色,劝阻说:“父亲,我们不能自投罗网啊……”
司马光闭目静坐,只说两个字:“上呈!”
当皇帝赵顼诏令“停苏轼开封府推官之职”时,他挺身而出,为朋友抱不平,立即书写奏表,反对用不正当的手段诬陷朝臣。“……今迁安石者如苏轼辈,皆肆行诋毁、中以危法。”
司马康看完,沉思良久,提醒父亲:“……据朝臣传闻,苏子瞻被停职的主要原因,不在于‘论专断’,而在于‘往复贾贩’,朝廷正在暗中查究。父亲知道,朝廷有制:官员‘贾贩谋利’者,与盗窃、贪污同罪,案情严重者,是要杀头的。此非政见之争,乃刑律之案。”
司马光喟然叹息:“谣啄之词,连你也相信了。这是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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