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由王夫人和邢夫人搀着,跪在最前面。这个经历了数代的老国公夫人,风风雨雨,有什么是她没有经历过的。虽然老态,却仍是跪地笔直,那挺立的脊梁,正无声的诉说着属于她的,贾府的骄傲和尊严。神情淡然,听着从公公口中传出的尖细的嗓音。
听完了旨意,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去,众人才回过神来,却是神情各有细微的不同,但是都透着悲伤,贾府的悲伤,她们的悲伤。
昔日赫赫辉煌的荣、宁国公府,已经成为历史。
众人被贬为庶人,收回爵位,贾赦、贾珍、贾琏被充军宁古塔,贾政虽被放回,却已经只是个平头百姓。念在荣宁二府祖上立下赫赫战功,贾府私吞脏银一事,也只以抄没家产相抵,只留下祖产,仍可祭拜先祖,以供度日。
看着贾母三呼万岁,才接过的圣旨,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荣耀,就像是一道催命符一般,梗在每一个人的心口。
贾宝玉看着众人,以前以为理所当然的富贵,原来已经走到了尽头。眼神落寞,心思寂寥。什么嫡出、庶出、如今怕也只是个笑话了,有何意义可言。
突然感受到手心一暖,转头看着已经站在身侧的林黛玉,眼中饱含柔情,宝玉的心才柔软了许多。是啊,他已经得到了世上最好的,还要奢望什么呢,富贵如浮云,早该顿悟了。
两人相视一笑,淡淡的温暖环绕其中,尽在不言中。
贾母看在眼中,心中的石头,却是真正放下了。
淡淡的幸福(大结局)
昔日的贾府,荣华璀璨的贾府,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世家的兴盛,世家的没落,起起伏伏,也不过是历史长河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微小尘埃。
昨日的贤德妃,今日的胡婕妤,明日某某,宫中的荣宠,朝堂的显赫,回首之间,已飘然而去,千百年之后,谁还记得那些昔日的辉煌尊贵,剩下的也仅仅不过是史书上的只言片语,抑或者后人的对月空谈,伤春悲秋罢了。
薛蟠知道,贾府众人遣散了奴仆,离开了如今的国公府,搬到了一座独门的院落而居。薛蟠知道,仅仅靠着微薄的田产,维持偌大的人口,仍是捉襟见肘。但是他却没觉得可惜的,世上之事,本就各有天意,能够得到如今的结局,当真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水澈的警告悠然在耳,就如一个警钟,为薛蟠关上了最后的阀门。
但是薛蟠不做,薛母却总是慈悲的。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秋季,带着淡淡的萧瑟,席卷而来。
金燕胡同,不过是京城中众多胡同之一,若说有什么不同之处的话,那就要算,它远离繁华的街区,这里住的人家,不算富户,但也是尚可度日的人家,所以街道倒是显得格外整洁些。
几个邻里的孩子,在墙根底下,玩着,闹着,一些老人,提留着小雀儿的鸟笼,三五一堆,边说笑,边晒太阳,咧着嘴看孩子们玩耍,也算是怡然自得地很。
两辆马车,从远处慢慢驶过,引来了众人的注意。倒不是马车有多么的豪华富丽,也不是众人没有见过马车,而是看着马车要去的方向,正是几个月前才搬来的一户人家,这也是最近街坊四邻,茶余饭后最新的消遣方式。
和一户昔日的达官贵人做邻居,总是特别新鲜的。
几位有眼力的老人,却是看出了些不同之处来。马车的样式倒是极为普通的,外面罩着的布料也很寻常,可是若是仔细瞧着,偶然间风吹带动起马车的布帘子,露出里面的料子,却是光滑簇新,就是常日里,他们也不能得一身来做衣服,何况只是做马车内里的料子。
赶马车的小厮,虽然衣着平平,可是那气度,那发自内心高人一等的气势,却不是常人能够装的出来的。
若是都不看,那只看赶马车的马驹,两辆马车,同色的马匹,齐全崭新的马具,那可都不是平常人家可以使用得起的东西。
不管众人如何看着,盯着,马车却是迅速地驶了过去,在贾家门口停了下来。
贾家,那个曾今的敕造国公府,如今却落得连门匾都没有,甚至都不能有资格成为“府”,这是何其的悲哀。
一个小厮立马利落地下了马车,上前敲响了已经半旧的大门。
门里探出一个人来,跛着脚,皱着的老脸,就像是一个已然风化的老橘皮一般。想是好奇,怎么这会子还会有人来此地。
“请问您找谁。”门房往外看,见是两辆体面的车架,看小厮的气度,也觉不是小户人家,门房也不敢太过造次。
“我们太太是你家太太的亲戚,姓薛,劳烦通报一声。”
门房见了,也只得进里去通报。门一关,小厮也不恼,只在外边侍立着。这倒是看得四邻啧啧称奇,看着架势,这必不是出于小户人家。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只要有奴仆在家,就已经是大户之家了。至于那些真正的达官显贵,则就不是他们可以看得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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