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已是黄昏,夕阳的金晖透过枝叶为树影镶上华美的滚边。梁锦棠那好看的美人脸在这美景中笑得隐隐得意又期待。
&esp;&esp;“好啊。”傅攸宁轻垂眼帘,抿唇笑得眉眼弯弯。
&esp;&esp;她猜到是什么了。
&esp;&esp;得了她的允诺,梁锦棠便舒心又开怀地去取了小花锄来。
&esp;&esp;当那十几坛女儿红自混着草木清香的泥土中露出头来时,傅攸宁还是忍不住心中汹涌又欢欣的泪意。
&esp;&esp;她只能抬起衣袖遮面,尽力不叫梁锦棠瞧见她又哭又笑的窘态。
&esp;&esp;“每年在为傅云薇庆过生辰后,傅懋安会带着他的夫人,嗯,也就是你的母亲,到这里,为你埋下一坛子女儿红,”见她百感交集,梁锦棠徐徐起身,展臂环住她,在她耳旁轻声笑喃,“他们一定没发现,有人,觊觎很久了。”
&esp;&esp;“你这算……作弊,”傅攸宁放下手,又在他身上蹭干眼泪,半晌才抬起脸嘲笑他,“梁家齐光,这很不君子。”
&esp;&esp;“傅二姑娘,你以为,世间为何只有‘小人得志’这个词?”梁锦棠得意地觑着她的笑脸,“你听过有‘君子得志’的吗?”
&esp;&esp;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好吧?傅懋安搞了这么鬼的一盘大棋,若不拿这姑娘赔给他,信不信他当真会去刨坟的!
&esp;&esp;傅攸宁敛了泪意,笑意通透地缓缓退出他的怀抱,蹲在那桂树下密密匝匝的十几坛女儿红面前,纤细指尖轻轻划过那些坛子,心中全是温软的暖。
&esp;&esp;其实,到头来,她这一生,终究是走运极了,不是吗?
&esp;&esp;梁锦棠也缓缓在她身旁蹲下,指着其中一个坛子,笑道:“这年该是你十二岁。那时我总爱盯着傅云薇的脸瞧,想着,不知傅攸宁,她长成了什么模样,在想些什么,又在做些什么。”
&esp;&esp;“那年的傅攸宁啊,”傅攸宁伸出指尖抵住那坛子,抿唇低笑,“她正恼着,不知何时才能将弩机练好呢,那些同门传回来的消息千头万绪,究竟何时我才能分辨得出,哪些是有价值记入史料的呢?真是头疼极了。”
&esp;&esp;十五岁,傅二姑娘许是该长大了。十五岁的梁家三爷便想着,明年,或者后年,我便要去从军,将来长成当世最威风凛凛的好儿郎,再回来告诉傅懋安,青阳傅氏的二姑娘,小爷要定了。
&esp;&esp;十五岁的傅攸宁却在想,江湖可真不好混。若有一日我死了,定然得要壮烈些才好,否则谁会记得,这世间,我来过。
&esp;&esp;十六岁的傅攸宁在想,便替齐广云试试这些药吧。他聪明,将来说不得是要名载史册的人,若我不小心死掉了,至少,也有人会记下那么两三行,也算得我这一生,最最壮烈的成就了……
&esp;&esp;“今后,你只需牵好我的手,”梁锦棠紧紧将她环在臂中,声音低低中带着痛意,却又无比坚定,“什么都不必怕,什么都不用管……有我在。”
&esp;&esp;“好。”
&esp;&esp;“再也不要,拿你自己去换任何人,你得知道,在梁三爷心中,傅二姑娘是这世间最矜贵的好姑娘,千金不换的。”
&esp;&esp;对,她不聪明,她不机变,她学无所成,她行无功业。
&esp;&esp;可她就是某个人心中最好的姑娘。
&esp;&esp;她同天底下所有的好姑娘一样,值当得起面前这位天底下最好的儿郎。
&esp;&esp;在初夏的桂树下,在这堆父母多年来一坛一坛为她攒下的女儿红面前,傅攸宁终于再不克制满心奔涌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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