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1948年蒋介石疯狂*学生运动。4月的一天晚上,我到清华吴晗老师家。走进门,他就赶紧叫我坐在他身边,小声地说:“是不是避一避好?”“路费从我这里拿些去。”我把心里的话都对他说了,现在走的人很多,有的是安不下心,有的是上了黑名单的危险人物,我是上了公开的黑名单,如果不坚持下来,不正好上了反动派的反宣传的当么?再说都走了,这边工作谁去做?我能多待一天,就多待一天。自己自然也觉得紧张,但小心些,在学校里总没事,最好能坚持到毕业放假的时候,谁也不注意就跟着大家走了,那样好些。我又表示,到那时我随同学们一块“南下”。原来,一开始他以为我是来找他送我走,或是走前来辞行的,我自不量力说了这些话,发现他并无反对的表情,还有些赞赏的意思呢!“总是要有人坚持下来干的,实在不行,就立即行动,要小心,不能大意!去南方吗?也很好,是去武汉?党有这个号召,有条件能找到公开合法身份就好,只是自己苦些,有危险,但既然选择走这条路,就不能顾得那么多了。”
此后,我听说他对于走、何时走,也是有自己的想法,表示过:“还不到走的时候”,“还可以留下来作些工作”,“实在非走不可才走”。他是这样想的,也正是这样做的。
四
新中国成立后,1950年6月初,我第一次来北京开会,在一个星期天上午到他家,这是革命胜利后第一次见面。他站起来握住我的手,“你不是到武汉去了吗?什么时候来的?”“变了,变化大呐!”然后,他边招呼我坐边说:“从武汉来的吧!”我说:“进这大门,可不像从前那样自由、方便!”他笑着说:“现在见面不像从前那么方便啊!以后总得改变的,不然,怎么和群众接近得了……哈哈,搞久了,我不也要成为‘官僚’了吗?……”他当了副市长,依然没有架子,平易近人,谦逊周到。 。 想看书来
王子光 学生的思念(3)
我坐好后,看他身体比过去健壮扎实多了,就问袁震老师现在身体怎么样?他兴致勃勃地说:“她现在身体可好呐,还上班了呢?今天星期天也没有休息,开会去了。现在解放了,一切都变了,人都变年轻了……”看到和听到的这些,使我确实有“换了人间”之感。于是,我就告诉他,前天下午,我一到北京前门车站,下车就急忙想到天安门前看看,幸好招待所就在大栅栏,吃了晚饭,我就连跑带走到了天安门前,抚今思昔,心潮起伏,无限欢快,站在第一面五星红旗升起的地方,望着天安门城楼、情不自禁地围着褪了色的红墙四周走了两圈,天很晚才返回住地。这一夜怎么也睡不着。过去,在反动统治的年代里,每一次到天安门*示威,心情总是激动的、紧张的,总是准备防止挨打、流血,那里牺牲了很多先烈,洒有战友的血。而今,天安门归人民所有,中国人民站起来了,天安门前屠杀革命青年的封建法西斯屠夫们,已被人民的铁拳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这里断然不会再发生这样的流血事件了……他听着欣然点头,该有人写一篇歌唱天安门的文章。新中国成立十周年晗师为《北京赞》写了一篇《天安门赞歌》并被选进人民教育出版社编的初级中学语文课本第五册。
1954年我调来北京后,开始也抽空去他家,只是我这个人有个毛病,不管怎么样,他现在是负责同志,工作忙,会又多,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回到家难得休息,去得太多不好意思,我这样想,又因为工作也忙,腿脚也就懒了。但他还记得我,我现在得老实承认,在我思想深处,是错把他当做一般“做官”的看待,其实他还和过去一样与文教学术界的人往来频繁不绝,一直没有中断他的学术研究。我失去了继续听他教诲的机会,追悔莫及,愧对老师。远没想到,“*”一发动,吴晗首当其冲,我是个普通学生,也被算在“三家村”黑店的一伙,逼着写交代、写揭发,没完没了,被奴役、被侮辱好些年月。
五
1959年年初,毛主席针对当时普遍存在讲大话、假话的风气,多次表扬海瑞,提倡海瑞讲真话的精神,要找几个历史学家研究一下。海瑞是明朝人,吴晗是明史专家,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实到他了,对党、对革命事业一贯忠诚的吴晗,就满腔热情地赶写起海瑞,《海瑞罢官》七易其稿,广泛征求意见才写成。演出后,毛主席还在住所接见马连良,一起吃饭,高兴地说戏好,海瑞是好人。马连良回来告诉吴晗,赞颂毛主席礼贤下士,真伟大。可谁料到“*”就从《海瑞罢官》作为突破口开始,“四人帮”颠倒历史,胡作非为,只许他们围攻、栽诬,不许你辩驳,剥夺了吴晗为自己申辩的权利,其他的同志,也莫能例外。
六
我思念老师,寻找海瑞,呼唤真理,晗师!你在哪里!1978年冬天,我见到浦月大姐和他的儿子吴彰,听他们哭诉。您没有死在蒋介石的屠刀下,却死在封建法西斯专横*的现代文字狱中,不只是您一个人,还有同您患难与共的爱人袁震同志,女儿吴小彦,还有亲弟弟吴春曦。空前浩劫,株连网罗,莫此为甚!接着又在东城一家医院病房,听身体已被摧残得非常非常瘦弱、和您同命运共患难、幸存下来的廖老,声音嘶哑低沉讲述和吴晗囚禁在一起时所遭受的野蛮毒打。一阵悲痛以后,我想人民应当有权利不许这样的悲剧重演!要永远埋葬造成吴晗等一大批同志冤狱的灾难根源啊!
几经曲折,一直到1979年吴晗的冤案彻底*了,我们长时期呼唤的春天来了,可以放声读他在《春天集》里写的:
我们生活在万紫千红的春天,让我们为春天而歌唱吧!
随着岁月的流逝,思念老师之情更深,老师的音容笑貌还那样亲切,我怀着虔诚的心告诉老师,您的许多学生没有辜负您的希望,都能像当年在昆明那样尽力去完成自己的工作,不少人还做得很出色。今天您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在党的领导下,正在奋发一致地加快改革步伐,除弊兴利,开创新局面,我相信四化大业宏伟目标必将在本世纪圆满实现。
1984年5月15日
(原载《北京盟讯》1984年第9期)
胡邦定 馨香祝嘏哭晗师(1)
——吴晗先生诞辰一百周年、殉难四十周年祭
题记:诞辰一百周年是应当祝贺的,想到先生殉难之惨,历四十年而弥增伤感,又不得不使人痛哭流涕。因以此意命题。
1942年,我考进西南联大历史系。中国通史是一年级学生的公共必修课。学生多,当年学校开了*通史班,由吴晗和孙毓棠两先生分别讲授。规定文理学院学生上吴先生的课,法商学院学生选孙先生的课,我是属于文学院的,理所当然成为吴晗先生中国通史班的学生。
联大的教室一般都不大,老师在黑板前或站或坐着讲课,学生都看得很清楚。上中国通史课的人多,安排在新校舍最大的南区10号教室上课,特别设个讲台,黑板也挂得更高一些,以免坐在后面的同学看不清教师和板书。记得第一次上课的时候,吴先生戴个眼镜,穿一套半旧的西服,不戴帽子。他矫健地跨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下当天要讲的题目,没有开场白之类的套话,就开始讲课。吴先生讲中国通史不是按上古、三代、秦汉、魏晋南北朝乃至唐宋元明清的顺序,一个朝代一个朝代地讲,而是分石器时代、殷商社会、春秋封建、战国七雄、土地制度、从募兵到征兵、刑法制度、科举制度等专题一一讲解。因为他认为,过去从小学、中学到大学,都是按朝代顺序讲,尽管繁简不同,重复之处却在所难免,因此他跳出前人窠臼,自成一个体系。他带点浙江口音,但讲课不难懂。吴先生讲课史料丰富,看似信手拈来,其实逻辑严密,而且不乏兴味。对岳飞、文天祥、史可法,对农民起义领袖李自成,对锐意改革的政治家王安石等都倍加赞扬。他还常常以古喻今,讲到明代的东厂、西厂、锦衣卫等皇家侦察机构时,自然就会同国民党特务机构中统、军统等类比一番。1942年西南联大学生掀起倒孔运动时,吴先生讲南明弘光政权的奸相马士英有“蟋蟀相公”之称,因为他在军务倥偬,羽书仓皇之际,“犹以斗蟋蟀为戏”。在日本偷袭珍珠港之后,大批社会名流困于香港无法出走的时候,国民党政府行政院长孔祥熙的妻女却占用极为短缺的飞机舱位,运自己的洋狗和什物,真不愧为“飞狗院长”,可以与“蟋蟀宰相”媲美了。诸如此类的讲述,都给学生留下深刻的印象。
吴先生讲课不发讲义,又不是按某一本书讲的。学生必须要认真听课,做笔记,否则考试时就难以应对。吴先生打分还特别严,1943年暑假前公布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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