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捂着脸蛋嗯了一声,“从前听你说过,我心里头记着忌讳呢,施展真火之灵时候,不得泼洒污秽,不得交合娼妓,不得与奸佞恶人论法,肢体不全的生灵当作回避!……每条我都记得。可你不是说,我就是炎君重黎的化身吗?我朝自己的灵力撒尿也不行?”
苏洛略显无奈道:“时机未到。”
白音愣道:“什么时机未到?”
苏洛急忙岔开话题,摇头道:“现在临阵对敌,关于炎君的事,咱们要慎言。快说一说别的,那个私生子,怎么就被你推下去了?也不和我商量。”
白音眨眨眼,试探性问紧迦罗道:“对啊,怎么不和我商量。我还纳闷呢,我认了你做参知政事,你这老家伙都不用禀告我,就敢替……就敢给我如此放肆?你无缘无故推秋池统领做什么?你跟他有仇?若此事传出去了,城里数万固山十卫哗变,我岂不是落得腹背受敌!”
面貌悚瘦的紧迦罗抚着胡须,笑眯眯道:“老朽,自打来到格虎城那天起,就发誓,一定殷勤服侍格虎城主,如今先主去世,就剩下大公子这一脉了,我更得日夜替大公子夙夜忧患。所以,老朽瞧得出,大公子骨髓里,魂儿里,都巴不得秋池这小子在城外横死暴毙!唯今,天赐良机,这小子畏惧西岭军,死皮赖脸率军进了城。以往罗格大巫师道行高深,鬼神莫测,我就好比一条老狗只能趴窝守着,今日亲眼所见罗格单挑对面道人,被一气打散神形,他再也不能在大公子跟前兴风作浪!而且这时候城墙上固山十卫的巫师与兵将都已冲出城去,南瞻部洲有句俗语啊,叫作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所以老朽不能放过这稍纵即逝的大好时机,才好心好意当了一回侩子手。我的城主大人呐,对待敌人,客气什么。”
越听越起劲的白音使劲点头,还特意凑近了紧迦罗,生怕漏了半个字,那便少了半分趣味。
随后白音几乎是笑炸了腮帮,开门见山道:“不愧是我爹千挑万选出来的参知政事!你这老家伙,平时太古怪,没想到一语中的,真清楚我格虎城的忧患所在啊!攘外必先安内!我真佩服死你了!你一定有主意,应付接下来的状况吧?”
紧迦罗懒洋洋望着城下,又拿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苏洛,道:“城主大人说的是,担心固山十卫?如今格虎城双雄之一的摩陀烈已经战死,大巫师罗格又消失不见,秋池也失足坠下城墙,被献祭给炎君,烧成了灰,全城能指望的,就只剩下我们的东丘妖盟,还有灵力无边的苏大巫师了!天塌下来,还不是咱们这帮东丘栋梁顶着,老朽觉得,只须对群龙无首的固山十卫,陈述利害,梳理清楚时局脉络,他们不会糊涂到同室操戈,在咱们背后捅刀子。”
白音嗤笑道:“老参政,你这个失足坠下,说的极好。秋池统领对大巫师罗格心急上火,攀上垛口观瞧敌情,不慎摔落,实在可惜了啊,天妒英才啊。”
紧迦罗大手一挥,道:“去他娘的英才,如今,格虎英才唯有城主一人而已!”
白音狂笑道:“对,去他娘的,都这时候了,我他娘的还怕个什么。”
苏洛面无表情,仅仅扯了扯肩带。
白音此刻心情极度舒适,笑眯眯问苏洛:“我的心肝大巫师,怎么看?”
苏洛呵呵一笑,放眼北望,气态自若道:“我只知道,凭此火河,上接天幕,下通黄泉,除非水灵真君降世,否则长戚她休想逾越。”
※
退军三十里。
这道军令,是戚灵亲口说给寒烟听的。
能让西岭军受挫的火河,就连白真人也笑着说无可奈何,着实损灭不少军中士气。
可伴随风盟卫营地的迅速后撤,格虎城外火焰流河并未停歇,依旧缓缓吞噬着北部原野大地,火河内,炎灵咆哮着到处倾泄烈焰,那些西岭妖兽汗流如注透不过气,也纷纷抱怨满鼻子都是怪味,虽然形容的字眼含糊,不过相当接近硫磺味儿。
戚灵担忧这气味不同寻常,站在高处望着眼前这一幕,再次下令道:“再退五十里。”
军令疾下,风盟卫及妖兽闻风而动。
这回火河并未再继续朝北流淌,开始慢慢收缩折回,裸露出的地面上草木尽无,赤贫如洗,青黑色的岩石仿佛被熏灼成黑曜晶碳,仿佛一道黑色荆棘鸿沟横亘于阵前。
尽管“退军”乃兵家常事,但这俩字令勇猛刚毅的西岭妖兽们听起来格外别扭。
性子略微急躁的妖将吞骸得知消息后,不请自来溜回了北面风盟卫营地,甚至见到戚灵后迟迟不将视线移开,紧随其后的是大阐长老及几名金翅族人,怒目金刚一样盯着吞骸,生怕这只蛮妖在风皇大人跟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对于从西岭带来的这七位主将,吞骸急躁,赫默沉稳,古华机敏,獳青多谋,这几日戚灵都摸清了他们的性子,至于那三位女将,黎青鸾,婉扬,谢凝云,更皆可独当一面。
戚灵瞧了瞧耳朵边有些炸毛的吞骸,低声问道:“是不是无法忍受?”
大妖吞骸委屈巴巴的对着大阐长老道:“长老,我不是疑惑大人为什么下退军的命令,而是听到退军,担忧这里碰上了什么麻烦,担忧风皇大人安危,这才跑过来瞧一瞧。”
大阐长老气道:“你这不是擅离职守吗?”
吞骸不假思索道:“为保风皇大人,擅离职守这罪名也不算什么!不止我一个,我猜,其他将军,屁股也坐不住了。”
结果还真被吞骸一语说中,随后来到风盟卫营地的,还有妖将赫默、獳青、古华,西岭第一女武官婉扬,宝华明珠剑器女主谢凝云,羽族女将黎青鸾,七位统领一个不落,甲胄整齐出现在军帐当中,起初还面面相觑,后来戚灵笑了笑,说道:“正好,你们来的正好。风,也要随四时而动,风灵之君,也要遵循天地之德。春日的风,温暖和煦,秋日的风却肃杀万物。我对寒烟说出退军三十里的时候,就想召集大家来一趟风盟卫营地,开一场简短的会议,这不,七位将军和大阐长老都不约而同的到了,终归如我心意。借此机会,我是想亲口告诉大家,从时间上而言,夜晚攻城是比较合适的,因此才下令暂时撤军。”
“原来是这样!”妖将獳青抹了把额角的汗珠,其余几位将军也都面色沉稳许多,竟真如吞骸所说,七位西岭主将马革裹尸全然不惧,临阵对敌心中更未留有丝毫软弱,唯独是牵肠挂怀戚灵的安危而已。
白酉立在戚灵身旁,微微扬了扬眉梢,敛起眼帘,眼观鼻心,索性假装没看到这情形,默默听戚灵接着说道:“另外还有一事,早些日子,就听寒烟对我说,格虎城内不乏巫道巨擘,皆承袭上古四灵,地火水风,风灵是我本命,无须担心,大地土灵也能够应对,水灵真意遥在东海,眼前唯一值得注意的只有火灵。果不其然,今日一道火河,暂且护住城池,不过我也曾吩咐浮光,回了一趟风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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