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央停下了脚步,凝眸看着拓跋玉,阳光在他的脸上笼罩出一层淡淡的金光,显得他的面孔格外俊美逼人,然而拓跋玉只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便再也没有说话了,一直将她送到马车前,他亲自为她掀开了车帘:“我说过,今后当令你无忧,这句话我以为可以轻易做到,现在看来是我太自信了,但这种事情,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若真想要将德妃娘娘置诸死地,等于是放弃了你这个朋友,所以我明白这其中的分寸,但愿有一天,德妃娘娘也能明白。我可以容忍她两次,绝不会有第三次!到时候,不要怪我!”
李未央坐着马车,一路走过长长的甬道。她掀起车帘看向外面,甬道本就极其洁净,连一片树叶都看不见,不远处有太监持长柄的扫帚,在一丝不苟地清扫着。兀地,沙沙中夹杂了马蹄声,迭迭沓沓的径直过来,踏得地面都有些发震。
李未央皱起眉头,却看到远远一道高大的影子从远处疾驰而来,到了近前马上的人才一紧缰绳,却是无意有意,在李未央的马车前停下,马儿扬起马蹄,长嘶一声,黑色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风兜突然落下,露出里面一张极为年轻英俊的面孔,马上人的眼睛,在阳光中散发出锐利的寒光。
“你是何人,为何挡住县主的马车?!”甬道这样宽,足够四辆马车同时并行,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车夫不由高声道。
男子手中的马鞭在手心轻敲两下,嘴角边就泛起冷酷的笑意。车夫眼见着那马鞭高高举起,只听“啪”一声,当面挥下,他惨叫一声,从马车上摔下,整个人倒在路上。
马车里的白芷就是一惊,随后立刻就要跳下马车,李未央却摇了摇头,主动掀起车帘向外望去,那车夫兀自惨呼不已,护住面颊的手背上一道狰狞鞭痕。
白芷浑身颤抖,也不知是急火攻心,还是瑟缩害怕,只从颤抖的唇间吐出字句:“大胆!竟敢对县主无礼!”
只听得男人冷笑了一声,李未央扬起头向马上的他望去,此刻天边的阳光,无限绚丽,映在她的素颜之上,令得双瞳璀璨明亮,仿同落入人间的第一颗晨星。
男子眼角余光似漫不经心地扫到李未央的脸上,笑容微带讥讽:“县主?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097 蒋家四子
李未央微微一笑:“不知道武威将军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男子冷笑一声:“李未央,你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这样与我说话!”
李未央微微一笑:“南表哥,你不过是正三品将军,我却是二品的县主,见到我不行礼也就罢了,还这样嚣张跋扈,你是将品级尊卑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蒋南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怔忪,随即淡淡笑了笑。
李未央说的没有错,她是县主,正二品,论起品级来的确比他这个三品的武威将军还要高一级,两人见面的话,自然是该他行礼的,可他的三品是实打实的军功,和女子们获得品级完全不一样,更何况大历朝女子中少有因为功劳获得这样殊荣的,所以蒋南一开始还真没想起来。再加上现在不是正式场合,将军无需行大礼,传出去并不好听,所以蒋南丝毫没有下马行礼的意思,反倒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未央,面孔有一丝倨傲:“李未央,你的眼力倒是不错,我们从前没有见过吧。”
李未央笑了笑,眼前的这个人是蒋旭第四个儿子蒋南,相貌上继承了蒋家人一贯的高贵出众,再加上仅仅这样的年纪就穿着三品将军的盔甲,整个大历朝也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她从前,对这个一直征战在外的蒋四公子,倒是十分倾慕的。
在她的印象中,蒋家五个年轻人中,最沉稳的是蒋大公子,最阴沉的是蒋二公子,最聪明的是蒋三,最能征善战的,反而是这个排行第四的蒋南,撇去神秘的蒋家五公子不谈,蒋四年纪小小,却是最出风头的人。
当然,蒋四如果没有命运之神的青睐,他将会是一个出身富贵的平庸之辈,浑浑噩噩过一生的平凡人。然而他偏偏出生在蒋家,所以自幼追随其父,耳濡目染最多的就是兵法。8岁的时候蒋旭便带他上战场,刚开始他年纪小,并不让他上战场,他便独自留在帐中,人们看他一个八岁顽童居然能耐得住性子不由感到好奇,后来才发现他居然自己一个人在军帐中用左手和右手下棋。不过直到蒋南十三岁的时候才慢慢走入人们的视野,他的军事才能就是从纵横捭阖的棋术中锻炼出来了。可谓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深喑此道的蒋南在战场运用自如,得心应手。不止做到了以功为守,步步为营,一子三思的棋路,还在作战中,不急不徐,充分显示了大将风范。当年蒋旭出征闽杨,有一次叛军趁着蒋旭和其他人都不在军中夜袭军帐,谁知蒋南早已带人埋伏在原地,将敌人一网打尽,随后他乘着夜色,率军偷袭闽杨城周围的叛军据点,一夜攻下四个。天亮后,他命叛军俘虏排开阵势,冲在前面,自己的军队则紧随在后,攻打叛军余下的九个据点,直杀得闽杨城外尸首成山,江水断流。正是因为这一战,蒋南一夜成名。然而最让人佩服的并不仅仅是他的军事才能,更重要的是,他每次作战都身先士卒,古书云:兵家最忌孤军深入,然而这句话在蒋南身上却是行不通的,他最擅长的是以少胜多,而且每每遇到人数十倍甚至二十倍于自己的敌人,必能奋起主攻,沉稳应对,兵之所过,所向披靡!因此,年纪不大就被皇帝封为武威将军,可以称得上将会名流千古的一个将帅奇才。
蒋南尚且如此优秀,更别提他还有三个了不得的哥哥,这蒋家也不知道是上辈子烧了多少高香,男子一个赛一个出众。李未央心中不免感叹,她是真心不想和这彪悍的一家子扯上关系,但很多人生来的立场就是注定敌对的,譬如她和李长乐,譬如拓跋玉和拓跋真,这辈子早已注定站在对立面,不死不休。想到这里,她吩咐不远处的太监道:“过来,替我把车夫搀扶到一边去。”跟车的四个妈妈都留在三道宫门外,二道门只有一个车夫和白芷赵月两个丫头,而此刻白芷紧张地说不出话来,赵月的手下意识地留在了腰间,随后才想到进入皇城的时候,腰剑就已经被留在外头了,顿时懊恼起来。
远处的太监恐惧地看了一眼蒋南,一句话都没有说。
李未央提高了声音:“听不见吗?”
太监难得见女子疾言厉色的说话,而那神情中又带了一丝警告,他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就走过来搀扶起车夫,到一边替他上药去了。
李未央这才看了一眼蒋南,对方正直直盯着她看。他眼中其实还有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一丝丝欣赏--她实在是少见的强悍。很多自诩强大的男人,希望身边女子时时刻刻娇柔羸弱,好让他自信心无比膨胀,而心如坚石的男子,则欣赏跟他同样强大的女子,唯有那样,他才能觉得找到征服的乐趣。蒋南在战场上呆久了,骨子里很厌恶那种柔弱的小姐,尤其是自家那个倾国倾城的表妹,风一吹就要抖三抖,倒是这个李未央,年纪不大却柔中带刚,很有意思。只不过,她的出身实在是太低贱了,低贱到让他说句话都觉得受到了侮辱。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
李未央笑了,笑容中带了三分嘲讽:“南表哥,不知你拦着我的马车,是要拦路打劫还是借机教训,若是前者,请你看看地方!若是后者,请你自己掂量是否够格!若是大舅舅那样的一品大将军也就罢了,你一个三品武将,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耀武扬威?!这是皇宫二道门的甬道,你以为这是菜市场吗?”
蒋南是衔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再加上年少得意,一辈子都在焦点中成长,一直被掌声与仰慕眼光所包围,从来没有人敢用他所自傲的东西来嘲笑他--李未央还是第一个。想来也是,他的将军是实打实的军功,李未央不过靠着花言巧语就换来了二品县主,的确让天底下的武将都难以接受,但不能接受也得接受,他纵然身份高贵,却也必须在出身低贱的李未央面前低头,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不过蒋南是什么人,会甘心服软吗?他冷笑:“尖牙利嘴,也不过是贱人出身。”
“贱人有两种人。一种是出身如此,无可奈何。而另一种人是自以为是,喜欢没事找事!别名叫犯贱。”李未央笑得很无邪,很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少女。
蒋南却不怒反笑,英俊的眉眼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李未央,你的护卫武功不错。”
李未央原本想要转身上马车,听到这句话,动作顿了一下,赵月一个箭步从她身后窜了出来:“伤了我大哥的人是你?!”
蒋南的表情是一种称呼为残忍的微笑:“不过是一点小小的纪念品,若非他跑得快,就要留下一条腿了。”
赵月狠狠地攥紧了手心,李未央道:“下去!”赵月咬牙,终究还是没敢发怒。李未央看着蒋南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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