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市自治运动,越发如火如荼进行的起劲。南城自治奉成会因为开会没有摇铃,而秩序单上分明写着“振铃开会”,会长的鼻子竟被会员打破。巡警把会所封禁,并且下令解散该会。于是城内外,大小,强弱,各自治团体纷纷开会讨论对待警厅的办法。有的主张缓进,去求一求内务总长的第七房新娶十三岁的小姨太太代为缓颊。有的主张强硬,结合全城市民向政府示威,龙树古的意见也倾向于后者。
龙树古在二郎庙召集了会议,讨论的结果,是先在城北散一些宣言,以惹起市民的注意,然后再想别的方法。
散会后老张把龙会长叫到僻静的地方,磋商龙凤的身价问题。老张说:孙八已经肯出一千元。龙树古说:一千出头才肯商议。老张答应再向孙八商议。龙树古又对老张说:如果不写卖券,他情愿送老张五十块钱,老张依然皱着眉说不好办,可是没说不要五十块钱。
“婚书总得写?”老张问。
“我们信教的,不懂得什么是婚书,只知道到教堂去求牧师祝婚。孙八要是不能由着我到教堂去行婚礼,那末我为什么一定随着他写婚书?”龙树古稳健而恳切的陈说。
“不写婚书,什么是凭据?别难为我,我是为你好,为你还清了债!”
“我明白,我不清债,谁卖女儿!不用说这宗便宜话!”
“我去和孙八说,成否我不敢定,五十元是准了?”
“没错!”
“好朋友!”
又是五十块!老张心里高兴,脸上却愁眉不展的去找孙八。
孙八散会后已回了家,回家自然是要吃饭。那么,老张为何也回孙八的家?
孙八才拿起饭碗,老张也跟着拿起饭碗。孙八是在孙八家里拿起饭碗。老张也在孙八家里拿起饭碗。老张的最主要的二支论法的逻辑学,于此又有了切实的证明。他的二支论法是: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我的。”
“八爷!今天人家老龙高抬脚作主席,我的脸真不知道往那里放!”
“我的脸要没发烧,那叫不要脸!你多辛苦!”孙八气得象惹恼的小青蛤蟆一样,把脖子气得和肚子一般粗。
“可是,不用生气。那个穷小子今天递了降书,挂了白旗。”
“什么降书?”孙八以为“降书”是新出版的一本什么书。
“八爷!你是贵人多忘事,你的事自己永远不记着。也好,你要作了总统,我当秘书长。不然,你把国家的事也都忘了。”
孙八笑了,大概笑的是“你作总统”。
“你没看见吗?”老张接着说:“今天老龙立在台上,只把眼睛钉在你身上。散会后他对我说,凭八爷的气度面貌,决不委屈他的女儿。这就是降书!现在饭是熟了,可别等凉了!八爷你给个价钱!”
“我还真没买过活人,不知道行市!”孙八很慎重的说。
“多少说个数目!”
“我看一百元就不少!”孙八算计了半天,才大胆的说。
老张把饭碗放下,掩着嘴,发出一阵尖而不近人情的怪笑。喉内格格的作响,把饭粒从鼻孔射出,直笑的孙八手足无措,好象白日遇见了红眼白牙的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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