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如同死水一般的沉寂,江载初霍然立起,推门而出,再没有回头。
韩维桑怔怔看着他的背影,直到耳边老先生忍无可忍地加大了音量,才略带抱歉地回过神道:“先生,您说什么?”
“你一直在服用的药丸,可否借老夫一看?”
韩维桑从瓷瓶中倒了一粒出来,递给老人,低声道:“其实如今也无多少效用了……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多……”
厉先生拈在指尖,放在鼻下闻了闻,眉头皱得更深:“柏子仁,苁蓉,夏虫,玄参……皆是安神的药物。”
“是。”
老先生定定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你先歇着吧。”
游廊边江载初独自站着,目光落在庭院内郁郁葱葱的竹木之间,侧脸略有些怔忡,显得心事重重。
老人有意放重了脚步,江载初一侧头,疾步走来,眼神中的怔忡变为焦灼:“先生,如何?”
老人沉吟着:“三年时间,这丫头吃了不少苦。蛊毒发作之时,万蚁噬心,内脏如焚,她只是靠着几味安神之药,方才忍了下来。”
江载初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既能熬过这三年,是不是意味着不会即刻毒发?”
“所谓迷心之蛊,不过是蛊主的血强压受蛊之人的血脉,迫使受蛊之人去做本不愿做的事而已。蛊毒入内,自然而然形成血凝,是为剧毒之物。韩姑娘是循着古法,将那血凝放在了自己体内……保得受蛊之人安然无恙。可她自己体内血凝不除,必死无疑。”
“真的没有挽救之法吗?”江载初一字一句,说的艰难。
老先生只是沉吟良久,苦笑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若是需要什么药材、古方,先生请不吝告知。”江载初郑重行了一礼,俯下身又缓缓道,“她于我,极为重要……请先生尽力。”
老人的目光落在这个高傲且冷漠的年轻人身上,叹气道:“若是老夫没有猜错,殿下便是当年被下了迷心蛊之人吧?”
游廊的尽头,花窗外芭蕉垂柳,一片深绿如同翡翠般粲然欲滴。
他恍惚间一笑不答,转身离去。
站在屋口就听到她已经压低的咳嗽声,单薄而枯槁。江载初缓缓推门而入:“我已让人去煎药,每日早晚服下两贴。”
韩维桑抬起头,乖顺道:“好。”
他又看她数眼,声音依旧淡漠如初:“当年既已决意负我,为何还这般对待自己?”
她怔了怔,抿唇不答。
江载初大步走至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见她苍白的近乎透明的唇色,一颗心似是哀凉,却又滚烫。滚烫的是压抑至今的怒气,哀凉的,却是她对他,即便生死相许,却始终不曾坦诚。
“韩维桑,到了此刻,你依旧是这样对待我吗?没有多一句的解释?”他克制住捏起她下颌的冲动。
她于恍惚间抬起头,却柔柔笑了笑:“将军,你要我如何解释?三年之后你我重见,我若说自己命不久矣,你便能原谅我?你便不会折辱我?”她截断他的话,“你便是这样做了……我心中,却也是觉得意难平。江载初,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眸子如千年古潭一般平静无波,他敛尽情绪,终究黯然道:“韩维桑,时至今日,你也只是自以为是罢了……又何曾……真正明白过我的心意?”
韩维桑仰头看着他,一瞬不瞬。
江载初转身欲走,忽听身后低低一声“殿下”,脚步便是一滞。
回过头去,韩维桑却已经跪在地上,声音切切:“殿下,请您……再容忍我任性一回吧。”
江载初心中有一丝极不好的预感,右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一字一顿道:“你说。”
“我所剩的时日已经不多,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已做了,也不曾后悔过,只是,这三年多未回故土,也未见过阿庄……请殿下允我,能重回洮地。这一生,也算落叶归根。”
风声掠过屋外枝叶,发出如细雨落下的声响。
江载初轻笑起来:“该做的,不该做的,你都已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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