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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战甘茂好汉各奋勇 杀卓敬猛将投大义下（第1页）

却是那关上早摆布得铁桶相似，军马上前，弩箭、灰瓶、炮子、滚石便雨点般打下来，况关前早掘下三重深壕，不能够到得关墙边。甘茂催促军士去填壕时，早又踏进陷阱，几十个军士都陷进去，无一个活命。其余军士发声喊，流水价退走不迭，便催促得紧时，也自战战兢兢，进三步退两步，眼见得半天挨不到壕边。马劲大怒，将挨后的军卒连斩几个，方将军气重又振作。甘茂调五百弓弩手，都穿了绵甲，去壕前与关上对射，前面却教一队军士用敌牌防护了。方教两千士卒各持锨锹土筐，去填那深壕。却是关上都有敌楼筢片团网防护，又居高临下，对射时大占便宜，关下的应弦而倒，关下也放箭去射时，却多少箭不着一个，眼见得弓箭手阵里渐渐稀疏了，填壕的更是死伤枕籍，大半日过去，第一重壕犹未填满。马劲急得眼中出火，自己拿鞭不住去打那军士，喝教向前，却哪里济事？甘茂道：“兄弟何以如此？徒自多伤军兵，寒了士卒之心，为将者当奋身在前，先突艰危，为士卒之先，岂可避刀畏箭，落人耻笑？”便下马脱了战袍，亲自裹土去填那深壕，一时军气大振，士卒都舍命向前，到得天晚，竟将第一重城壕填了。却是苦战一日，士力都困倦了，甘茂与马劲商议，教收军回去，检点死伤时，已自折伤了六百余。两人相对叹息，甘茂日间也中了两箭，且喜甲厚，伤得不甚重，马劲道：“眼见得还有两重深壕，便拼两日再填尽了，却怎奈何得他高关重墙？便送了这几千精兵也不济事，又无飞楼撞车，怎攻得开这关？不如且向统军前去告说，求拨军马并攻城器械，再来打这寨子。”甘茂道：“卓统军必定不肯拨发，若要去求时，徒然没意思。”马劲道：“元戎者掌三军之司命，他既掌了军符，好歹平这梁山贼寇的职责在身，命我等来攻关，岂能坐视不理？若不肯时我自去催他。”言罢自去了，却是过了多时，气得面皮紫涨涨的回来，甘茂问时，马劲气愤愤说了。却是马劲去卓正营帐外求见，过了多时，不叫传进，只听得帐中有女子歌笑之声。马劲疑了问帐边军卒时，却道是本州知州张蒙方来营中劳军，带了两个女子，正在和统军做乐饮酒，无有余暇见人。因此马劲气愤愤回来，甘茂听了只是长叹，马劲道：“似这等滥污禽兽，偏生来掌军，将我们百般拘管，真恨不得一刀将来杀了。”甘茂道：“眼下只是该他管，却没奈何。”马劲道：“他只是会向大王前取媚献小意儿，年节下都有稀罕物事进奉，又常拿钱去买了大王左右亲信，因此得大王看顾，哪里有什么本事？如今压在我们上面，拿威权来压人，如此败坏军事！眼见得他要谋害兄长，处处刁难，我们如此本事，却受此气，不得自由，反不如那些强人大碗酒大块肉的自在！依我说，便杀了这滥污禽兽，去和山上强人做一处也罢，我们如此本事，他们必然另眼看待我们。”原来马劲和甘茂过得最好，所以敢如此说。

甘茂脸上变了颜色，道：“兄弟噤声！我们虽不得重用，到底是国家军将，如何能去落草做强人，把自己都辱没了？明日且奋力向前，把强人都剿灭了，回酆都城去，告病推卸了本身职司，饮酒快乐自在，却不可有此叛逆的念头。”马劲叹口气，道：“我如何说得不是气话？只如今这天下诸般颠倒。贿赂公行，无钱不能进步，得手的便去盘剥虐害小民，再聚敛了来买官升官，眼见得都是些害民的豺狼，我们值殿时也羞和这些禽兽同位。却又要受这些禽兽的气，因此上心里只是焦躁。”甘茂道：“便明日去阵上拼命也罢！只是如此攻关，只枉然多伤士卒，须另想个计策。前两日我把着寨时，曾暗地打发小卒去查探山中道路，好奇袭这些强人，只是如今并无来回报的，因此心中纳闷，只是无可奈何。”马劲道：“便打水路上去如何？这隐龙山三面环着大水，千百里水面，若以精兵乘了小船趁夜色去，强人必然料想不到。”甘茂道：“这计策果然十分好，只是小船一时难以拘刷，水路上也无向导。”马劲道：“便扎几十条木筏，一千精兵去，乘夜里杀将起来，这边夹攻，必然破得强人。若无向导时，只看着山影划过去罢了。”甘茂道：“说得也是，今日形势如此，只好行此险着，我自引军去，兄弟可这边预备，若见火起，便来打关，灭此贼寇。”马劲道：“还是我打水路。”甘茂道：“我是先锋，自合是我去，况兄弟不识水性，又不精细，不如我去得稳当。兄弟可明日虚去打关，教贼人疲累，我自引一千精兵造战筏，明日夜里去下手，当得全胜，”因此两人计议定了。

却是第二日，马劲自引军打关，只是虚张声势，不似昨日的凶猛。宋江疑心，便与吴用商议，吴用笑道：“眼见得这是障眼法，夜里他必来使计策。这甘茂智勇兼备，先是守寨不出，差小军来打探山中道路，却早被我伏下机关人手，因此都吃拿了，不曾回去得一个。他陆上无计可施，必然水路上弄手脚。”宋江道：“他新来此地，并无船只，如何能从水路来？”吴用笑道：“我早命解珍、解宝去探，甘茂却引人在寨边林深处砍伐树木，想是要造筏子，必定今夜来。我们今夜且安排厮杀，水路上教他吃一惊，就拿了甘茂，哥哥施加恩义，包他投顺。”宋江大喜，便问其计，吴用道：“只须如此如此。”宋江便教众兄弟都来，各加吩咐，依计行事。

却说甘茂督促军卒，一日间于近水处砍伐木植，造起三十只筏子。入黑时却教早选就的一千精兵饱餐战饭，尽数轻衣利刃，推筏子入水，军马上去撑起筏子，却向隐龙山后来。湖中划了两个多更次，看那轮明月渐渐落向隐龙山后去了，黑矗矗的山影直似千万伏兽，都投入湖中来。甘茂见那山寨的灯影萧疏几点，风里明灭不定，传来的刁斗声也都乱了，心里暗暗欢喜，“贼人守了两日关，都困倦了，正是天意合教俺成功。”便教军士悄悄向灯影处划去，待黑暗处扎住筏子，扑上岸去，攻打贼人寨子。却将近得岸边，有一箭之地时，军士一片苦声叫起来，却是如何？下面不知什么都屯塞住了，筏子再向前不得，后面筏子却赶撞上来，自相撞击，把前面筏子都撞翻了，军士大多落水。甘茂心慌，便叫会水的军士下水去摸，却是下面早钉满暗桩，层层叠叠，因此将木筏都陷住了。甘茂连声叫苦，知是又中了贼人计策，待急叫军士将木筏撑转时，忽地一声炮响，岸上水上有千百个火球亮起，飞打过来，都落在木筏上，将木筏腾腾地烧起来。接着黑影里一片唿哨，不知有几百只小船就黑影处钻出来，上面又不知多少小喽罗，尽持着笔管枪、柳叶刀，个个轻捷如飞，四下里围裹来。却先将弩箭雨点般射将来，甘茂这边军士都未着甲，怎当得这般弩箭，一半都射倒在水里，其余得当不得，便都跳下水里寻活命。却早又发起喊来，原来水里又不知伏下多少水鬼，此时只是排头价戳人，早见得鲜血一股股冒上来。有几个往岸上抢时，早有一队小喽罗在那里伏着，灯火影里跟着个黑大汉一发杀将来。那黑大汉咬着牙，只是赶着砍人，抗拒的都杀翻了，知机的跪地求饶，都教裹了活捉了去，眼见得这一千军马星离雨散，所余无几。

甘茂见此情状，五内如焚，叫道：“是吾见事不明，料敌不智，葬了这一千军马，吾之罪也！”腰里拔出长剑，往颈上就抹。说时迟，那时快，旁边水里早钻出个大汉来，手里拿着挠钩，一挠钩将甘茂搭住，就手里夺了剑去。甘茂急待挣扎时，水里又钻出几个小喽罗来，七手八脚，早将甘茂放翻，就绑缚了。那大汉见拿了甘茂，大喜，喝道：“降者免死！”剩下的军卒哪里还有斗志？闻声都降伏了。那大汉教小喽罗撑过一只快船来，先将甘茂送上岸去，却教小头目督了小喽罗，收点降兵，打理夺获的衣甲兵器，眼见得又是全胜。这个正是吴用的计策，料到甘茂从水路上夜袭，又少向导，便故意靠岸处悬起几盏灯来，引甘茂军马来。岸边早钉下暗桩，教朱贵引一队在水里预备，杨雄、石秀各领一队，乘小船都伏在暗影里，岸上却是李逵带一队赶杀，摆布得铁桶般周密。甘茂被卓敬勒逼的无法，只得行险求侥幸，正堕进吴用计里，因此上全军覆灭，自己又不娴水性，空得一身武艺无可施展，亦被朱贵拿了。

朱贵将甘茂送来岸上，眼见得灯火明亮，一队小喽罗早拥簇着宋江吴用过来，小喽罗将甘茂拥到面前，宋江见了，忙喝道:“怎地如此冒犯将军?”急叫解了绑缚，将来一包锦衣绣袄换了湿衣。甘茂本自分必死，见此相待，大出意外，便道:“败军之将，惟愿求死，就请施刑，不必相戏!”宋江大笑，就叫抬过轿子来，送将军去山寨叙话，前后一部鼓乐、二三十个红灯笼相照，送甘茂上山寨来。却是忠义堂中早安排酒席，十分齐整，宋江等数个头领都已坐定，把来殷勤劝酒，夸说甘茂武艺。甘茂如在梦中一般，做声不得，又见此盛情，不能相却，只得饮过数杯，道：“头领盛情，在下自领了，只是本奉王命，前来征讨，今智穷力竭，兵败被擒，情愿就头领手里受死，不必如此相待！”宋江笑道：“将军如此英雄，名闻寰海，宋江和众兄弟俱自钦敬。本只为奸人逼迫，故取此山暂避，却不曾虐害人民，今得与将军相遇，实有不胜之喜，焉有相害之意？”甘茂阵上先后两次得宋江鸣金，不曾逼迫，心中本已相感，听了宋江此语，再无言语，良久道：“既如此，甚感将军厚意，只甘某身为朝廷军将，自当忠君报国，不敢背叛，如头领相劝落草时，却是不敢从命！”宋江笑道：“山寨狭小，如何敢强逼将军？且请安歇，明日一早送将军下山，如何？”甘茂大出意外，暗自惭愧不已。宋江大笑，却叫众兄弟都把来劝酒，甘茂只得一一饮了，席中梁山各人说起胸中事务，都是豪杰意气之事，却把甘茂听得呆了，不住把来点头，因是酒入愁怀，不觉饮得大醉。

次日起来，宋江又叫杀牛宰马，大排宴席来相待，甘茂称谢不已，席中却又求放下山，宋江笑道：“昨日应了将军，如何敢违？便请将军吃酒，做个送路宴席，自会送将军回营去。”甘茂没奈何，只得又吃三五杯酒，复又说起下山之意。旁边早恼了一人，却是黑旋风李逵，高叫道：“你这汉子好不爽快！便留在俺寨中跟随哥哥，做个头领也罢，大碗酒大块肉的岂不快活？只要回去受那大头巾的腌臜气，真个做奴才惯了！”甘茂听得脸色大变，宋江早喝住道：“黑厮只是这般无礼，如何敢来这般伤犯将军？且闭住了嘴。”李逵道：“这将军虽然一身武艺，却也未必强得过林冲哥哥、董平兄弟，便是花荣哥哥也不输于他，他们都如铁牛一般为哥哥执鞭随蹬，忠心不二，偏他强杀俺们?倒会如此装大！”宋江急来喝住，就与甘茂斟酒陪话，甘茂早听得泪如雨下，跪下道：“头领如此胸怀意气，世间罕有，于甘某身上如此用情，甘某心非铁石，焉能无感？本应为帐下小卒效死，不敢有二。争奈甘茂心怀一个忠字，于这名上看得最重，所以不敢投辱山寨。头领若肯放下山，教回去申了三军之法，号令辕门，此甘某之愿，如不能时，情愿就此请死。只愿来生跟随头领，生死必从！”宋江急来扶起，道：“将军烈士之心，宋江与众兄弟都识得，所以惺惺相惜看重将军，既是将军于心不安时，可即时送将军下山。”便教取一匹好马来送将军下山，甘茂泪如雨下，端端正正拜了宋江四拜，方上马下山而去。还未到关前，忽听得背后有呼唤之声，甘茂回头看时，却是宋江领众兄弟复来相送，道：“甘兄意气激烈，宋江等好生不舍，因此再送将军一程。”便叫取过酒食来，再与甘茂把杯。甘茂复又洒下泪来，尽力干了三大杯酒，方怅怅上马而去。

众人见宋江如此管待甘茂，都好生不解，却当着甘茂面说不得。见甘茂下关去了，方来相问。宋江道：“此人血性无疑，只是生性高傲，不做负人之事，自不会甘心负了叛名。因此我和吴用军师商议了，只将礼数管待，送他下山去，却不勒逼他落草，他心里必然感激我们。却是昨夜我将投降的小卒都问过了，知道此番掌军的卓敬那厮最是妒贤嫉能，况又与甘茂有仇。这番甘茂折了许多人马，自家也被活捉上山，卓敬如何肯饶得他过？必然把他军前斩首，我们可就于中用计，一举覆灭了酆都这一万精兵。”众人都惊道：“甘茂此去必然吃害了，岂不是负了哥哥这一番心意？”宋江笑而不言，吴用道：“甘茂忠勇爱下，最得士心，卓敬要杀他时，军心必变，自有他亲近的将士救他，所以我和公明兄长肯放他下山去，知他性命无忧之故也。他军中反起来时，我等正好引军去，不费张弓只箭之劳，帮甘茂镇住大局，便收得他几员猛将，数千精兵，可壮大我山寨也！”众人俱都心悦诚服，道：“吴用哥哥果有神鬼不测之机也！”吴用道：“似此小计，何足为奇，不过是攻心之计罢了！兄弟们可听分付，就引军去，莫迟了时候。”众人各自领命，去依计行事。

且说甘茂独自一个，回自家军营来。马劲听得惊喜，忙迎入帐里来。甘茂并无隐瞒，就把昨夜如何失利被捉，宋江等如何管待都说了。马劲叹道：“既是他那里如此相爱我们，哥哥何不就归顺了？小弟也领了人马去和哥哥做一处，寻份快活。”甘茂叹道：“大丈夫生于世上，如日月经天，不可亏负于心。我虽感激他们意气，只是不能为此负心之事，因此还是回来，就投卓敬那里去！”马劲惊道：“哥哥此番折了许多人马，自己也被活捉上山，卓敬那厮这回如何放得你过，必定将你斩首，如何能去得？不若小弟收拾人马，就这里和哥哥一起投山上去。”甘茂叹道：“兄弟如何能为此不忠之事？将自己声名坏了，不得结果！”马劲道：“哥哥只是如此愚迷！岂不闻见机而作？似如今这颠倒世界，岂值得我兄弟为此出力？便是投了强人也罢！哥哥劝我，反见得是你顷刻没好结果！”甘茂叹道：“我自求仁得仁，兄弟要铁心投强人时，我也不来阻你，我自去卓敬那里请罪，伏了军法。”马劲苦劝，甘茂只是不听，自换了一身罪衣，投卓敬中军去了。马劲呆了半晌，却聚合营军校来商议大事。

却说甘茂来到中军大帐，卓敬却早闻得昨夜前军兵败之事，只是冷笑，听得甘茂独自一个来帐外跪着候见，冷笑道：“这厮自来讨死！”便传令升帐，教将甘茂绑缚了带进来。卓敬冷笑道：“甘将军，本帅命你攻打山寨，今日已是第三日，你可是已打破山寨，尽数擒杀了众贼，此番特来向本帅报功的？本帅当于大王面前好好保举于你，酬你的大功。”甘茂跪禀道：“便是末将无能，折了人马。此番特来求死，以申三军之法。”卓敬冷笑道：“原来你如此深明大义？倒是失敬。只是你被贼人活捉了去，却如何得回来？”甘茂道：“便是末将一心求死，所以得放下山。”卓敬冷笑道：“你却将这话来欺哄谁？分明是你投降了强人，此番来替强人做细作卧底，却将此言语来支吾！你便想要骗个好名声，本帅岂会如你之愿？便教你死个明白！”教将甘茂推去帐外斩首，发下判名来却是“斩投敌卖军，为敌军做细作一名叛将甘茂。”甘茂仰天长叹，要来争辩时，早被嘴里塞了麻胡桃，被拖去辕门外，刽子手抱了大刀，只等午时三刻来把刀开斩。

甘茂跪着，心里只是忿恨。听得三声炮响，刽子手便把刀抡起来，却是将落未落时，早听得一声大喝：“何人敢伤我哥哥！”声如霹雳相似，冲来一刀将刽子手砍翻，地下救起甘茂，将刀来把绳索条条尽割断了。却是马劲领了数百军兵，冲入营来，救了甘茂。甘茂惊道：“兄弟，你这番做得事不小！却是何苦来！”马劲道：“哥哥只是愚迷，所以得此下场，不是兄弟救你时，头已落了地也！此番前军将士合营已反，都归顺了山上宋公明头领。我便是他遣来先教救哥哥的。”甘茂听了无言。马劲早大呼道：“卓敬这厮不仁不义，陷害前敌将士，又克扣军粮，公然在军中与女子淫戏，实是该死之极！各位将士，都随我去杀此贼！”一言既出，满营都鼎沸起来。却是卓敬掌军后肆意克扣军粮，将士每日供给只有一半份量，满营士卒尽皆愤怒，此时马劲一呼，正是万人相和，各营汹汹，军士都执起兵刃，随马劲奔来杀卓敬。卓敬闻得军中大乱，头势不好，正待奔后营门奔走时，却哪里得及？被马劲帐后截住，当胸一刀砍着，倒下地去，众军卒刀枪乱下，眼见得卓敬顷刻之间身为肉泥。却笑卓敬平日只将钱来买上官欢喜，得了高位便只克扣军士，又妒贤嫉能，陷害良将，今日激起军变，落此下场，岂不可笑？正是：

虎皮羊质贪心辈，终有碎尸断魂时。

卓敬一时身死，营中大乱，甘茂、马劲两个安抚，又去叫后军罗士奇来商议。罗士奇本与二人交好，又闻卓敬已死，也无异议。三个正商议如何收拾军马上山去投宋江时，忽然军中一阵大乱，三个大惊，急出来看，正是：

方才翻海倒江罢，争奈风波又逼船。

欲知这一番变乱结果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却是那关上早摆布得铁桶相似，军马上前，弩箭、灰瓶、炮子、滚石便雨点般打下来，况关前早掘下三重深壕，不能够到得关墙边。甘茂催促军士去填壕时，早又踏进陷阱，几十个军士都陷进去，无一个活命。其余军士发声喊，流水价退走不迭，便催促得紧时，也自战战兢兢，进三步退两步，眼见得半天挨不到壕边。马劲大怒，将挨后的军卒连斩几个，方将军气重又振作。甘茂调五百弓弩手，都穿了绵甲，去壕前与关上对射，前面却教一队军士用敌牌防护了。方教两千士卒各持锨锹土筐，去填那深壕。却是关上都有敌楼筢片团网防护，又居高临下，对射时大占便宜，关下的应弦而倒，关下也放箭去射时，却多少箭不着一个，眼见得弓箭手阵里渐渐稀疏了，填壕的更是死伤枕籍，大半日过去，第一重壕犹未填满。马劲急得眼中出火，自己拿鞭不住去打那军士，喝教向前，却哪里济事？甘茂道：“兄弟何以如此？徒自多伤军兵，寒了士卒之心，为将者当奋身在前，先突艰危，为士卒之先，岂可避刀畏箭，落人耻笑？”便下马脱了战袍，亲自裹土去填那深壕，一时军气大振，士卒都舍命向前，到得天晚，竟将第一重城壕填了。却是苦战一日，士力都困倦了，甘茂与马劲商议，教收军回去，检点死伤时，已自折伤了六百余。两人相对叹息，甘茂日间也中了两箭，且喜甲厚，伤得不甚重，马劲道：“眼见得还有两重深壕，便拼两日再填尽了，却怎奈何得他高关重墙？便送了这几千精兵也不济事，又无飞楼撞车，怎攻得开这关？不如且向统军前去告说，求拨军马并攻城器械，再来打这寨子。”甘茂道：“卓统军必定不肯拨发，若要去求时，徒然没意思。”马劲道：“元戎者掌三军之司命，他既掌了军符，好歹平这梁山贼寇的职责在身，命我等来攻关，岂能坐视不理？若不肯时我自去催他。”言罢自去了，却是过了多时，气得面皮紫涨涨的回来，甘茂问时，马劲气愤愤说了。却是马劲去卓正营帐外求见，过了多时，不叫传进，只听得帐中有女子歌笑之声。马劲疑了问帐边军卒时，却道是本州知州张蒙方来营中劳军，带了两个女子，正在和统军做乐饮酒，无有余暇见人。因此马劲气愤愤回来，甘茂听了只是长叹，马劲道：“似这等滥污禽兽，偏生来掌军，将我们百般拘管，真恨不得一刀将来杀了。”甘茂道：“眼下只是该他管，却没奈何。”马劲道：“他只是会向大王前取媚献小意儿，年节下都有稀罕物事进奉，又常拿钱去买了大王左右亲信，因此得大王看顾，哪里有什么本事？如今压在我们上面，拿威权来压人，如此败坏军事！眼见得他要谋害兄长，处处刁难，我们如此本事，却受此气，不得自由，反不如那些强人大碗酒大块肉的自在！依我说，便杀了这滥污禽兽，去和山上强人做一处也罢，我们如此本事，他们必然另眼看待我们。”原来马劲和甘茂过得最好，所以敢如此说。

甘茂脸上变了颜色，道：“兄弟噤声！我们虽不得重用，到底是国家军将，如何能去落草做强人，把自己都辱没了？明日且奋力向前，把强人都剿灭了，回酆都城去，告病推卸了本身职司，饮酒快乐自在，却不可有此叛逆的念头。”马劲叹口气，道：“我如何说得不是气话？只如今这天下诸般颠倒。贿赂公行，无钱不能进步，得手的便去盘剥虐害小民，再聚敛了来买官升官，眼见得都是些害民的豺狼，我们值殿时也羞和这些禽兽同位。却又要受这些禽兽的气，因此上心里只是焦躁。”甘茂道：“便明日去阵上拼命也罢！只是如此攻关，只枉然多伤士卒，须另想个计策。前两日我把着寨时，曾暗地打发小卒去查探山中道路，好奇袭这些强人，只是如今并无来回报的，因此心中纳闷，只是无可奈何。”马劲道：“便打水路上去如何？这隐龙山三面环着大水，千百里水面，若以精兵乘了小船趁夜色去，强人必然料想不到。”甘茂道：“这计策果然十分好，只是小船一时难以拘刷，水路上也无向导。”马劲道：“便扎几十条木筏，一千精兵去，乘夜里杀将起来，这边夹攻，必然破得强人。若无向导时，只看着山影划过去罢了。”甘茂道：“说得也是，今日形势如此，只好行此险着，我自引军去，兄弟可这边预备，若见火起，便来打关，灭此贼寇。”马劲道：“还是我打水路。”甘茂道：“我是先锋，自合是我去，况兄弟不识水性，又不精细，不如我去得稳当。兄弟可明日虚去打关，教贼人疲累，我自引一千精兵造战筏，明日夜里去下手，当得全胜，”因此两人计议定了。

却是第二日，马劲自引军打关，只是虚张声势，不似昨日的凶猛。宋江疑心，便与吴用商议，吴用笑道：“眼见得这是障眼法，夜里他必来使计策。这甘茂智勇兼备，先是守寨不出，差小军来打探山中道路，却早被我伏下机关人手，因此都吃拿了，不曾回去得一个。他陆上无计可施，必然水路上弄手脚。”宋江道：“他新来此地，并无船只，如何能从水路来？”吴用笑道：“我早命解珍、解宝去探，甘茂却引人在寨边林深处砍伐树木，想是要造筏子，必定今夜来。我们今夜且安排厮杀，水路上教他吃一惊，就拿了甘茂，哥哥施加恩义，包他投顺。”宋江大喜，便问其计，吴用道：“只须如此如此。”宋江便教众兄弟都来，各加吩咐，依计行事。

却说甘茂督促军卒，一日间于近水处砍伐木植，造起三十只筏子。入黑时却教早选就的一千精兵饱餐战饭，尽数轻衣利刃，推筏子入水，军马上去撑起筏子，却向隐龙山后来。湖中划了两个多更次，看那轮明月渐渐落向隐龙山后去了，黑矗矗的山影直似千万伏兽，都投入湖中来。甘茂见那山寨的灯影萧疏几点，风里明灭不定，传来的刁斗声也都乱了，心里暗暗欢喜，“贼人守了两日关，都困倦了，正是天意合教俺成功。”便教军士悄悄向灯影处划去，待黑暗处扎住筏子，扑上岸去，攻打贼人寨子。却将近得岸边，有一箭之地时，军士一片苦声叫起来，却是如何？下面不知什么都屯塞住了，筏子再向前不得，后面筏子却赶撞上来，自相撞击，把前面筏子都撞翻了，军士大多落水。甘茂心慌，便叫会水的军士下水去摸，却是下面早钉满暗桩，层层叠叠，因此将木筏都陷住了。甘茂连声叫苦，知是又中了贼人计策，待急叫军士将木筏撑转时，忽地一声炮响，岸上水上有千百个火球亮起，飞打过来，都落在木筏上，将木筏腾腾地烧起来。接着黑影里一片唿哨，不知有几百只小船就黑影处钻出来，上面又不知多少小喽罗，尽持着笔管枪、柳叶刀，个个轻捷如飞，四下里围裹来。却先将弩箭雨点般射将来，甘茂这边军士都未着甲，怎当得这般弩箭，一半都射倒在水里，其余得当不得，便都跳下水里寻活命。却早又发起喊来，原来水里又不知伏下多少水鬼，此时只是排头价戳人，早见得鲜血一股股冒上来。有几个往岸上抢时，早有一队小喽罗在那里伏着，灯火影里跟着个黑大汉一发杀将来。那黑大汉咬着牙，只是赶着砍人，抗拒的都杀翻了，知机的跪地求饶，都教裹了活捉了去，眼见得这一千军马星离雨散，所余无几。

甘茂见此情状，五内如焚，叫道：“是吾见事不明，料敌不智，葬了这一千军马，吾之罪也！”腰里拔出长剑，往颈上就抹。说时迟，那时快，旁边水里早钻出个大汉来，手里拿着挠钩，一挠钩将甘茂搭住，就手里夺了剑去。甘茂急待挣扎时，水里又钻出几个小喽罗来，七手八脚，早将甘茂放翻，就绑缚了。那大汉见拿了甘茂，大喜，喝道：“降者免死！”剩下的军卒哪里还有斗志？闻声都降伏了。那大汉教小喽罗撑过一只快船来，先将甘茂送上岸去，却教小头目督了小喽罗，收点降兵，打理夺获的衣甲兵器，眼见得又是全胜。这个正是吴用的计策，料到甘茂从水路上夜袭，又少向导，便故意靠岸处悬起几盏灯来，引甘茂军马来。岸边早钉下暗桩，教朱贵引一队在水里预备，杨雄、石秀各领一队，乘小船都伏在暗影里，岸上却是李逵带一队赶杀，摆布得铁桶般周密。甘茂被卓敬勒逼的无法，只得行险求侥幸，正堕进吴用计里，因此上全军覆灭，自己又不娴水性，空得一身武艺无可施展，亦被朱贵拿了。

朱贵将甘茂送来岸上，眼见得灯火明亮，一队小喽罗早拥簇着宋江吴用过来，小喽罗将甘茂拥到面前，宋江见了，忙喝道:“怎地如此冒犯将军?”急叫解了绑缚，将来一包锦衣绣袄换了湿衣。甘茂本自分必死，见此相待，大出意外，便道:“败军之将，惟愿求死，就请施刑，不必相戏!”宋江大笑，就叫抬过轿子来，送将军去山寨叙话，前后一部鼓乐、二三十个红灯笼相照，送甘茂上山寨来。却是忠义堂中早安排酒席，十分齐整，宋江等数个头领都已坐定，把来殷勤劝酒，夸说甘茂武艺。甘茂如在梦中一般，做声不得，又见此盛情，不能相却，只得饮过数杯，道：“头领盛情，在下自领了，只是本奉王命，前来征讨，今智穷力竭，兵败被擒，情愿就头领手里受死，不必如此相待！”宋江笑道：“将军如此英雄，名闻寰海，宋江和众兄弟俱自钦敬。本只为奸人逼迫，故取此山暂避，却不曾虐害人民，今得与将军相遇，实有不胜之喜，焉有相害之意？”甘茂阵上先后两次得宋江鸣金，不曾逼迫，心中本已相感，听了宋江此语，再无言语，良久道：“既如此，甚感将军厚意，只甘某身为朝廷军将，自当忠君报国，不敢背叛，如头领相劝落草时，却是不敢从命！”宋江笑道：“山寨狭小，如何敢强逼将军？且请安歇，明日一早送将军下山，如何？”甘茂大出意外，暗自惭愧不已。宋江大笑，却叫众兄弟都把来劝酒，甘茂只得一一饮了，席中梁山各人说起胸中事务，都是豪杰意气之事，却把甘茂听得呆了，不住把来点头，因是酒入愁怀，不觉饮得大醉。

次日起来，宋江又叫杀牛宰马，大排宴席来相待，甘茂称谢不已，席中却又求放下山，宋江笑道：“昨日应了将军，如何敢违？便请将军吃酒，做个送路宴席，自会送将军回营去。”甘茂没奈何，只得又吃三五杯酒，复又说起下山之意。旁边早恼了一人，却是黑旋风李逵，高叫道：“你这汉子好不爽快！便留在俺寨中跟随哥哥，做个头领也罢，大碗酒大块肉的岂不快活？只要回去受那大头巾的腌臜气，真个做奴才惯了！”甘茂听得脸色大变，宋江早喝住道：“黑厮只是这般无礼，如何敢来这般伤犯将军？且闭住了嘴。”李逵道：“这将军虽然一身武艺，却也未必强得过林冲哥哥、董平兄弟，便是花荣哥哥也不输于他，他们都如铁牛一般为哥哥执鞭随蹬，忠心不二，偏他强杀俺们?倒会如此装大！”宋江急来喝住，就与甘茂斟酒陪话，甘茂早听得泪如雨下，跪下道：“头领如此胸怀意气，世间罕有，于甘某身上如此用情，甘某心非铁石，焉能无感？本应为帐下小卒效死，不敢有二。争奈甘茂心怀一个忠字，于这名上看得最重，所以不敢投辱山寨。头领若肯放下山，教回去申了三军之法，号令辕门，此甘某之愿，如不能时，情愿就此请死。只愿来生跟随头领，生死必从！”宋江急来扶起，道：“将军烈士之心，宋江与众兄弟都识得，所以惺惺相惜看重将军，既是将军于心不安时，可即时送将军下山。”便教取一匹好马来送将军下山，甘茂泪如雨下，端端正正拜了宋江四拜，方上马下山而去。还未到关前，忽听得背后有呼唤之声，甘茂回头看时，却是宋江领众兄弟复来相送，道：“甘兄意气激烈，宋江等好生不舍，因此再送将军一程。”便叫取过酒食来，再与甘茂把杯。甘茂复又洒下泪来，尽力干了三大杯酒，方怅怅上马而去。

众人见宋江如此管待甘茂，都好生不解，却当着甘茂面说不得。见甘茂下关去了，方来相问。宋江道：“此人血性无疑，只是生性高傲，不做负人之事，自不会甘心负了叛名。因此我和吴用军师商议了，只将礼数管待，送他下山去，却不勒逼他落草，他心里必然感激我们。却是昨夜我将投降的小卒都问过了，知道此番掌军的卓敬那厮最是妒贤嫉能，况又与甘茂有仇。这番甘茂折了许多人马，自家也被活捉上山，卓敬如何肯饶得他过？必然把他军前斩首，我们可就于中用计，一举覆灭了酆都这一万精兵。”众人都惊道：“甘茂此去必然吃害了，岂不是负了哥哥这一番心意？”宋江笑而不言，吴用道：“甘茂忠勇爱下，最得士心，卓敬要杀他时，军心必变，自有他亲近的将士救他，所以我和公明兄长肯放他下山去，知他性命无忧之故也。他军中反起来时，我等正好引军去，不费张弓只箭之劳，帮甘茂镇住大局，便收得他几员猛将，数千精兵，可壮大我山寨也！”众人俱都心悦诚服，道：“吴用哥哥果有神鬼不测之机也！”吴用道：“似此小计，何足为奇，不过是攻心之计罢了！兄弟们可听分付，就引军去，莫迟了时候。”众人各自领命，去依计行事。

且说甘茂独自一个，回自家军营来。马劲听得惊喜，忙迎入帐里来。甘茂并无隐瞒，就把昨夜如何失利被捉，宋江等如何管待都说了。马劲叹道：“既是他那里如此相爱我们，哥哥何不就归顺了？小弟也领了人马去和哥哥做一处，寻份快活。”甘茂叹道：“大丈夫生于世上，如日月经天，不可亏负于心。我虽感激他们意气，只是不能为此负心之事，因此还是回来，就投卓敬那里去！”马劲惊道：“哥哥此番折了许多人马，自己也被活捉上山，卓敬那厮这回如何放得你过，必定将你斩首，如何能去得？不若小弟收拾人马，就这里和哥哥一起投山上去。”甘茂叹道：“兄弟如何能为此不忠之事？将自己声名坏了，不得结果！”马劲道：“哥哥只是如此愚迷！岂不闻见机而作？似如今这颠倒世界，岂值得我兄弟为此出力？便是投了强人也罢！哥哥劝我，反见得是你顷刻没好结果！”甘茂叹道：“我自求仁得仁，兄弟要铁心投强人时，我也不来阻你，我自去卓敬那里请罪，伏了军法。”马劲苦劝，甘茂只是不听，自换了一身罪衣，投卓敬中军去了。马劲呆了半晌，却聚合营军校来商议大事。

却说甘茂来到中军大帐，卓敬却早闻得昨夜前军兵败之事，只是冷笑，听得甘茂独自一个来帐外跪着候见，冷笑道：“这厮自来讨死！”便传令升帐，教将甘茂绑缚了带进来。卓敬冷笑道：“甘将军，本帅命你攻打山寨，今日已是第三日，你可是已打破山寨，尽数擒杀了众贼，此番特来向本帅报功的？本帅当于大王面前好好保举于你，酬你的大功。”甘茂跪禀道：“便是末将无能，折了人马。此番特来求死，以申三军之法。”卓敬冷笑道：“原来你如此深明大义？倒是失敬。只是你被贼人活捉了去，却如何得回来？”甘茂道：“便是末将一心求死，所以得放下山。”卓敬冷笑道：“你却将这话来欺哄谁？分明是你投降了强人，此番来替强人做细作卧底，却将此言语来支吾！你便想要骗个好名声，本帅岂会如你之愿？便教你死个明白！”教将甘茂推去帐外斩首，发下判名来却是“斩投敌卖军，为敌军做细作一名叛将甘茂。”甘茂仰天长叹，要来争辩时，早被嘴里塞了麻胡桃，被拖去辕门外，刽子手抱了大刀，只等午时三刻来把刀开斩。

甘茂跪着，心里只是忿恨。听得三声炮响，刽子手便把刀抡起来，却是将落未落时，早听得一声大喝：“何人敢伤我哥哥！”声如霹雳相似，冲来一刀将刽子手砍翻，地下救起甘茂，将刀来把绳索条条尽割断了。却是马劲领了数百军兵，冲入营来，救了甘茂。甘茂惊道：“兄弟，你这番做得事不小！却是何苦来！”马劲道：“哥哥只是愚迷，所以得此下场，不是兄弟救你时，头已落了地也！此番前军将士合营已反，都归顺了山上宋公明头领。我便是他遣来先教救哥哥的。”甘茂听了无言。马劲早大呼道：“卓敬这厮不仁不义，陷害前敌将士，又克扣军粮，公然在军中与女子淫戏，实是该死之极！各位将士，都随我去杀此贼！”一言既出，满营都鼎沸起来。却是卓敬掌军后肆意克扣军粮，将士每日供给只有一半份量，满营士卒尽皆愤怒，此时马劲一呼，正是万人相和，各营汹汹，军士都执起兵刃，随马劲奔来杀卓敬。卓敬闻得军中大乱，头势不好，正待奔后营门奔走时，却哪里得及？被马劲帐后截住，当胸一刀砍着，倒下地去，众军卒刀枪乱下，眼见得卓敬顷刻之间身为肉泥。却笑卓敬平日只将钱来买上官欢喜，得了高位便只克扣军士，又妒贤嫉能，陷害良将，今日激起军变，落此下场，岂不可笑？正是：

虎皮羊质贪心辈，终有碎尸断魂时。

卓敬一时身死，营中大乱，甘茂、马劲两个安抚，又去叫后军罗士奇来商议。罗士奇本与二人交好，又闻卓敬已死，也无异议。三个正商议如何收拾军马上山去投宋江时，忽然军中一阵大乱，三个大惊，急出来看，正是：

方才翻海倒江罢，争奈风波又逼船。

欲知这一番变乱结果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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