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站起身,将凳子放归原处。没有时间再耽搁了,为安全计,走得越早越好。
颜幼卿依旧跳墙而出,本该自宅院后方小巷离开,脚下却不受控制地转了个弯,绕到宅院前门。当初安裕容正是图其清静,方选中此处房屋。颜幼卿望见前方偶有人影往来,皆是附近住户,并无人留意自己。他呆站片刻,忽然将背上包裹抱到胸前,“嗖”一下窜至门前大槐树上,蹲在最繁茂的一根枝桠底下,让满树浓密的绿叶遮挡住自己。
“我就等半个小时,等着看峻轩兄平安归家再离开。万一等不到……等不到便罢了。”
颜幼卿心想,蹲坐在树杈上,目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盯住前方,身形纹丝不动。
正当他盯得双眼发疼,胡同口外一个人施施然行来。
自刺杀事件发生直至六月初,安裕容除去迫不得已出门打探消息,其余时间皆守在家中,唯恐与颜幼卿错过。二人见面后,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尽管仍差着许多火候,终究是得了对方首肯,不论何时何地,愿相依相随。故而这些天任凭外头腥风血雨,安公子心情实则恬然愉悦,办事效率奇高。不但及时替尚古之把消息送了出去,且为徐文约的婚事与杜府积极斡旋,力求不致因时事变故耽误太多。
颜幼卿居高临下,视野开阔,远远望见他手里拎两个荷叶包,大约是买了什么小吃熟食,一路走走停停,与左右敞着大门的街坊嬉笑招呼。进入吉安胡同后,住户渐少,无人闲聊,遂一摇三晃往自家宅门而来,哼唱小曲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目送安裕容开门。开门时哼曲声停下,锁头打开,似乎伴随着一声叹息。颜幼卿知道自己该趁此刻赶紧脱身,双脚却如同黏在树枝上,无法动弹。他将目光投向院内,这面树荫过密,又有屋檐遮挡,明明距离更近,却是什么也看不见。他猜测峻轩兄大约先去了厨房,预备晚饭。也可能将荷叶包往院中几案上一扔,直接回卧室换衣裳。峻轩兄是讲究人,出门正装,居家常服,绝不马虎。
正遐思间,忽听见“砰砰”几声巨响,似是门板因猛力而撞上了墙壁。随即“叮叮当当”连串噪音,是物品落地碎裂与家具撞击摔倒之声。最后两声尤为真切,就在院子当中。颜幼卿尚来不及惊疑,就见院门被一把拉开,安裕容冲出了门外。
他看见峻轩兄奔出几步,猛然停住。眼望前方张了张嘴,似是呼唤自己名字,却未能发出声音。定定地站了一阵,面上空茫之色倏忽变作扭曲愤怒,一拳砸在路边树干上。这几棵树无不颇有年头,树干粗壮,一拳砸下去,树自然毫发无伤,那拳头属于血肉之躯,立时见了红,凄惨淋漓。
颜幼卿眼前一黑,脑袋发懵,行动快过思想,纵身便跳了下来,落在安裕容面前。
“峻、峻轩兄,你……”
一句话没说完,被安裕容揪住衣领,径直拖进大门。“砰!”
门板也叫他一脚踹上。
安裕容眼眶赤红,死死盯住他:“幼卿!为什么?!”
“我、我……”
安裕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慢慢松手:“出了什么事,你要一个人偷跑?”
“我……”颜幼卿跟着镇定下来,顾不得胸口揪心难受滋味,赶忙道,“下午大总统座驾试车,派我随行。我、我趁机把尚先生带出府放走了。”
安裕容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我把尚先生偷偷带出府放走了。你回来时城内戒严是不是更厉害了?我怕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所以想先躲一躲。我自己一个人,躲起来也方便……”
“我知道了。”
安裕容抓起他的手,见他还想说什么,眼一横,冷脸道,“闭嘴。”
颜幼卿心头一颤,当即住嘴,跟随安裕容进入卧室。
安裕容指指衣橱:“左侧挂了身藏青色西服,连领带帽子鞋子一并换上。”
颜幼卿从来没有置办过西服,闻言有些疑惑,却不敢多问,只忍不住拿关切的眼神往他血淋淋的手背上瞟。
“动作快些,我与你一起走。再磨蹭谁也走不了。”
“哦,好。”
颜幼卿听明白轻重缓急,马上转身,打开橱门换衣裳。西服上身,因从未穿过这等风格,略有些怪异别扭。好在料子轻薄舒适,虽是长袖长裤,盛夏天气穿来,居然十分凉爽。动动手脚,才发觉处处贴合身材,分明是量身定制。忍不住问:“峻轩兄,这是什么时候……”
“之前定做的,最近才取回来。”
安裕容正单手从抽屉里往外掏东西,一样样塞进衣袋或手提包。回身迅速瞟一眼,点点头,“果然还是藏青色最搭。柜子底下还有个眼镜盒,瞧见没有?把眼镜也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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