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不错,只是很久没有喝过了”,盛婉真习惯性地用双手捧着杯子:“唐先生这几年可好啊,一直在上海吗?”
“是”,唐钺点着头,有些悲伤的、不好意思的情绪慢慢聚拢来:“甄医生那日是怎么脱险的,我看到你中枪了,以为……,后来他们告诉我,你死了。”唐钺抬起头看向盛婉真。
“糕饼店的小姑娘被打死了,我逃过一劫,被我们的人带回了山里。”盛婉真说着,心里也猛然有点理解,当时自己身上中了两枪,且都是要害部位,以为必死无疑的可不只是唐先生,自己当时不也觉得生还无望吗,幸好遇到了徐伯云并给自己作了手术,不然自己一定暴尸街头了。原来唐先生一直以为自己已不在人世,所以他一直对另一个自己保持着高度警惕,嫌隙丛生之后大开杀戒也就不足为怪了。
“三九年底我到的上海,也叫了盛墨过来帮忙,在76号供职,暗地里为国府做事。”唐钺斟酌着能说的话,想让她明白自己目前的工作状态和危险处境。
“多谢唐先生照顾盛墨了”,盛婉真发出由衷感谢:“看得出来你们兄弟感情不错,他很在意你的感受。”
“盛墨真正在意的是你们的姐弟情深,否则我们不会被你的那个妹妹出卖”,唐钺看着盛婉真探究的目光,索性将半年前的事情细细和盘托出,包括码头上盛氏二人的偶遇、盛婉真小组的覆灭、盛婉真的被俘和蹊跷从76号脱逃、最后诱捕老陈和建云裳以及杀害老陈。唐钺遗憾地告诉盛婉真,你的那个妹妹,其实就是为军统服务在先、最后变节与日本人勾结杀害同胞在后,唐钺更遗憾地是想告诉盛婉真,你那个妹妹是死在了我的枪下、已经不在人世了。唐钺平静地讲完,二人都陷入沉默中。
“虽然就见过一面,还是十几年前,这个妹妹也够可怜的,一直被舅舅灌输着怨恨,一直也未见过家人。”盛婉真不禁叹息。
“她可不比你过的差”,唐钺不想气氛太凝重,开始带转话题,戏谑地看着盛婉真说:“她被日本人抓了,我搜查过她的行李,都是价格昂贵的衣服、首饰和进口化妆品,气派讲究,肤色、头发、仪态,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养尊处优的小姐,可不是粗使丫头。”
看着唐钺盯着自己的神情,盛婉真笑了:“既然肤色、头发、仪态等等,如此不同,堂堂军事调查局多年历练的特工,怎么会认错人呢!”
唐钺听完也笑:“我以为女大十八变,谁知道,你一点都没变,还一直在山里栉风沐雨呢?”
盛婉真听完并未回答,唐钺顿觉不妥:“对,你们有纪律,这些不能说。那现在,你怎么办,和你的组织联系上了吗?”
“没有。”盛婉真有点失望地摇摇头。
“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你先留在这,也是抗日。”唐钺安慰着盛婉真,心里莫名地有点高兴,这只断线的风筝,没准已经被她的组织放弃了。二人又聊起当年那场战役中,为掩护伤员撤退的几位小战士、那个本就是伤员的老班长、护士小姑娘,他们都在那场撤退中牺牲了。唐钺又说起如何在南京认识的盛墨以及这些年与盛墨的交往,唐钺告诉盛婉真,盛墨这些年一直牵肠挂肚的人就是他的阿姐,让盛婉真不胜感慨。在二人几乎心无芥蒂的交谈中,天已大亮,盛墨房间有了动静,唐钺让盛婉真去看看盛墨,自己则去准备早餐。
上午,老金来电话,说叶青云被抓了,唐钺想,怕什么来什么,吩咐老金,叫上李占峰去葵园。老金也是刚刚接到上海站传来的消息,说是昨晚的锄奸行动中,一个姓王的汉奸家里人去楼空,叶青云赶往另一个姓赵的汉奸家里时,与埋伏在那的76号行动队发生枪战打斗,外围掩护的人说,抬出来尸体14具,叶青云等3个人是活着被压上车的。老金担忧的说:“现在比较棘手的问题是,叶青云是见过咱们的,你和盛墨以后出门更要小心,不然就到城外临江寺去住几天。”
唐钺问:“上海站转移了吗?”
老金说:“传消息的蒋夏只说,站长让咱们躲躲,其他没说。”
唐钺想了一阵,对老金和李占峰说:“这个赵达要是跑了救算了,竟敢勾结76号,不能留了,找个机会,想办法处理掉吧。密切监视76号和宪兵队的动向,看有没有营救他们的机会,或者送他们一程。这段时间大家都注意点,我和盛墨会小心的。”四人将监视区域和防控重点又重新推敲一遍,将76号可能发动的搜捕和破坏行动又作了应对准备。四人在葵园简单吃了午饭,老金和李占峰先行离开。
唐钺让盛墨先回去,自己出去办点私事。盛墨说:“现在多不安全,你不要一个人行动啦,回头老金骂死我。”
“你阿姐一个人在家,身上有伤,要有警署的人上门搜查更不安全”,盛墨一听唐钺这样说,痛快地赶紧一人回了。
唐钺仔细把自己脸上装饰一番,带了帽子,换了一件商人的锦袍,开车去了美帝华百货。像一个外地来沪的有钱客商一样,唐钺将能买的年轻女性用品快速搜罗了一堆,又挑了几套内外都能穿的衣服,街上女士常穿的长大衣,要了一件玄色一件驼色;紧身的毛衣,要了一件白色一件暗红色,裙子要了黑褐色两件,鞋子嘛,唐钺想了想,要了两双平底鞋子。在促销小姐的推荐下,又要了帽子围巾手套手提包之类女士常用的东西。唐钺怕引起注意,觉得必要的用品齐全了,赶紧开车离开,绕着大街小巷转了几圈,确保无人跟踪后,才将车开回。
唐钺只拿了几件外衣回家,吩咐盛墨去把其余的慢慢搬回来,盛墨看到,高兴地去搬东西,盛婉真客气地道着谢。三人坐下喝茶时,盛墨告诉唐钺,有街区的警员上门问询了,不过没有进门,这一带住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给了保护费他们也就走了,况且唐钺和盛墨有合法的身份,二人是往来经商的苏州义盛行商号的老板和伙计,陈英杰和陈阿福。唐钺告诉盛墨,明天得去市警署,给盛婉真办一个合法证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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