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妇话中暗示之意明显,云梅略微松口气,抹去泪水,从榻上站起身。
缓步移出屏风,看到矮几上的漆碗,云梅的视线落到仆妇身上,后者微微垂首,敬声道:“王府有北来的庖人,所制蒸饼炙肉甚是美味,大王甚喜。”
蒸饼只有巴掌大,炙肉也已片好,云梅吃下一个蒸饼,几块炙肉,随后就放下筷子,转头看向仆妇,道:“我知晓制蒸饼的新法,请媪说于庖人,择日进献大王。”
仆妇抬起头,仔细观察云梅的神情,笑容中增添两份真意:“谒者所言不需,云姬聪慧。”
是夜,江陵城下了一场冷雨。
刘荣独坐殿内,面前的竹简许久没有翻动,砚中的墨早已干涸。双眼落在即将燃尽的灯芯上,许久一动不动,似定住一般。
云梅辗转反侧,直至后半夜,方才在雨声中沉沉睡去。
睡梦中,少女回到边郡,身上的绮衣换成布裙,背着藤筐走过地头,天空一片碧蓝,田中长出青苗,耳边是父母和阿弟的笑声,连懒惰的兄长都拿起耒耜,帮阿翁一同锄草……
江陵城飘雨时,长安落下一场薄雪。
未央宫响起朝会的乐声,群臣列队入殿,发冠肩头都覆有几片银白,被室内暖风熏化,浸染出暗色的水痕,很快又消失不见。
长乐宫内,窦太后靠在榻上,陈娇坐在榻边,细述城内发生的趣事,窦太后依旧眉心深锁,再不闻往日笑声。
堂邑侯病愈之后,陈娇就被刘嫖送入长乐宫。
自从陈娇开始顶嘴,母女俩的关系急转直下,近乎降到冰点。堂邑侯充当和事佬,效果微乎其微。实在是感到头疼,刘嫖干脆把陈娇送回长乐宫,眼不见为净。
现如今,馆陶长公主在窦太后跟前不得好,景帝的心思也是越来越难猜。
自从栗姬死后,景帝再没收过美人入宫。之前依照王娡的计策,说服景帝考虑刘彻和陈娇的婚事,如今也迟迟没有下文。馆陶心中没底,奈何正逢多事之秋,实在不敢冒着触怒窦太后的风险去未央宫。
最近朝堂不太平,参奏诸侯王的奏疏不断,先前火力集中在临江王身上,如今更带出梁王。临江王被告发侵占宗庙土地修建宫殿,罪名落实,难保不会下中尉府。梁王被告的罪名同样不轻,有官员举发他纵容奸诡刺杀朝臣,将袁盎几人被刺的事翻出来,在朝堂引起不小的波澜。
刘荣被攻讦,窦太后已是怒气不小;刘武也被提出来,更是让她大发雷霆。
袁盎被刺杀是怎么回事,长乐、未央两宫都是心知肚明。当初极力阻拦景帝立梁王为储,其中就有他一份。
现如今,主谋羊胜、公孙诡就躲在梁王的封国,真要派人捉拿,送入中尉府,绝对一审一个准。然而景帝迟迟不下旨,任由情况不断发酵,长安城内都开始盛传梁王跋扈,指使宾客刺杀朝官,更在事后包庇纵容,连天子的旨意也不放在心上。
听到城内的传闻,窦太后气得不肯用膳,陈娇劝说也是无用。
朝会之后,景帝亲来长乐宫,窦太后让陈娇下去,殿门关上之后,厉声质问:“为了太子,天子要杀亲子,更要杀我子?!”
景帝沉声道:“阿母,我怎会如此。”
“休要搪塞于我!”
窦太后撑起身,厉声道,“阿启,你真要走到这等地步?亲子兄弟都要绝情?你可知今日所为,他日会带来何等后果?!”
“阿母,我非无心之人。”
景帝想要继续说,突然一阵剧烈咳嗽,止都止不住。
窦太后神情凝住,立刻让宫人送上温水,随后让景帝近前,抬手覆上景帝的额头。
“阿启,你的病一直没好?”
景帝饮下半盏温水,勉强止住咳嗽。看向窦太后,心知遮掩不住,只能尽量放缓语气:“阿母无需担心,不过天气转凉,一时没注意,过些天就好。”
窦太后显然不信,扣住景帝肩膀,意识到景帝瘦到何等程度,心中陡然一惊。
“阿启,是不是……你才这么急?”
窦太后的话十分含糊,景帝却听得清楚明白,轻声道:“阿母放心,总能撑过这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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