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君年一言不发,回身猛的拉开门,迅猛地冲了出去。
散坐在过道长椅上的干部们惊愕地站起身来,不知所措地看着脸颊痉挛的左君年。
“齐大元人呢!”左君年怒吼着问。
没等任何人回答,他猛的推开一个试图开口劝说的人,朝刚才看到齐大元的方向冲过去:“齐大元!你给我——”他没来得及吼完自己要说的话,卢晨光从背后把他拦腰抱住,他暴躁地扭身要摔脱他,卢晨光低声急促地道:“老左,你现在和左昀做事有区别吗?”
左君年一把把他推开:“我没你那么有度量!”
这话让卢晨光脸上闪过一丝备受打击的伤心。但他还是没放开他,坚定地瞪着这个咆哮不已的人,冷静地说:“左书记,咱们该去慰问小刘主任的家属吧?”
左君年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在无数忐忑的目光里,他沉着脸,抖了抖衣服,跟着卢晨光走了。
小刘的妻子是财政局的干部,已经哭晕过去三次,医生给打了镇静剂,正躺在病房里沉睡,小孩子才4岁,被保姆牵着,坐在母亲病床前的凳子上看童话书。
小刘的尸体已经由医院的太平间转送到殡仪馆去了,老刘家在殡仪馆里设了灵堂,左君年和卢晨光赶到那里时,天已经晚了,吊唁的亲戚朋友也回家去了。小刘生前也不过是个副主任,除了政府办的一个秘书在帮着照应,灵堂里只剩了他们自己家的两个老人。
还在初冬,殡仪馆大厅的门还没挂上帘子,风像顽皮的孩子,由敞开的门里跑进又跑出,停床前的长明灯一阵阵跳跃摇曳,他们两个却似木了,坐在儿子身边,一动不动,只剩蓬乱的头发在风中起起落落。
卢晨光和左君年都倍觉惨然。
小刘的父亲是认识左君年的,撑着站起来和他握手。
左君年赶紧握住老人的手,把他又按回凳子上:“看手这么凉!这里风多大呀,你们二老身体怕是吃不消,还是先回去吧?”
老刘迟延了一会才说道:“他弟弟去笔架山请大和尚去了,他这是横死,路死鬼,要找高僧来给他做做佛事,好让他超生。”
左君年虽然是无神论者,此刻也只得点了点头说:“他是可惜了,年纪轻轻,为人又好,怎么就着了这么个飞来横祸呢……”
卢晨光默默地看了小刘一会儿——美容师已经给他整过了容,戴着一顶帽子,头上那些可怕的伤口都被掩盖起来了,脸色红润,神情安详地躺在鲜花当中,要是拿开那些鲜花,那张平静的脸就没法和死亡联系在一起。
卢晨光的驾驶员吕方年纪尚轻,和小刘主任素来交情甚好,一个人站在灵床边掉起了眼泪。
左君年虽然心酸,毕竟尚能自持,倒是见卢晨光平静如常,心里大不是滋味。自从陈秀走后,卢晨光的脾气也变得不可捉摸起来,言谈举止,冷了几度。说起白绵的事来,就一副颓丧放旷之态:“这些事,我们这些小官僚也就只能凭良心尽到自己的本分,再多的,就不是我所能干涉的,更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俩人陪着老人说了会儿话,门外一阵喧闹,还有器皿丁当碰撞作响,原来是小刘的弟弟带着和尚班子来了。班子也不甚整齐,不过四五个僧人,左君年看到一得庙的德永正是领头。知他时常和机关干部混在一起,齐大元等都将他奉为上宾,顿觉不快,只作不见,朝卢晨光示意,两人趁乱便告辞出来。
才走出大厅,德永却追了出来唤道:“两位领导请等一下。”
左君年回头讥笑道:“大师找我们做什么?不会是要给我们卜一卦吧?”
德永脸也不红,嘻嘻道:“给领导服务,是应该的。”
左君年拉下脸:“我不信这一套,这东西历来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你还是去给信你的领导服务吧!”
纵是德永脸皮厚实,也尴尬起来:“左书记,我也是一片好意呀,你何必这么气盛呢?”
卢晨光看不过去,替他们打圆场:“你到底帮程市长算上一算,能不能过了这个坎?”
德永沉吟了一下,伸手到袈裟里面丁丁当当摸了一回,取出一把硬币来,灯光下一看,竟是一把铜钱,也不是什么名贵铜钱,一色的乾隆通宝,个个都磨得光滑发亮。他把铜钱递给卢晨光:“你替他起一卦吧。”
左君年冷冷道:“不是本人起课,也能应验吗?”
德永颔首道:“有所问,有所答。是不是事主,并不要紧。再说,万事万物都有牵连,这一事和那一事,这一人和那一人,都无什么区别的。”说话间,他神色庄重了许多,光光的头颅在大厅里的光线映照下,灿然生光,倒也有几分宝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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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虎(3)
说话间,卢晨光拿过铜钱,果真合在手里摇晃了几下,撒落在地。
“嚯啷啷”一阵脆响,九枚铜钱,或覆或面,躺在水磨石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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