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琮依然微笑着,像是打量着晏薇,但那笑容有些勉强。只见他突然把唇凑向晏薇的脸,晏薇一惊,刚要躲闪,却听得耳畔公子琮低声道:『有人给我下毒。』临行的酒宴,每人一席一案,菜肴丰盛,酒浆醇美。
并没有预料中的悲壮,无论是黎启臣、童率,还是悦安君、杜荣都很轻松。不像是明天就要动身行刺,而只是寻常酒宴模样。
这样的场合,不是应该说些慷慨激昂、热血沸腾的话语吗?可是童率在那里不停地插科打诨,黎启臣饮了些酒,话也多了起来……去另一个国家行刺杀人,在他们看来就这么寻常吗?到底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对性命过于轻贱呢?晏薇一个人担着心事,小口啜饮着酒浆,不觉眼神渐渐有点迷离了。
这个,是什么呢?眼前一小碟醯酱,内中有一块块小颗粒,像是褐色的玉,莹润饱满,微微发着光。晏薇夹起一块,放入嘴里,一股又酸又辣的汁液在嘴中炸开,初时觉得呛人,回味又觉甘甜,还带有一丝花香,晏薇轻轻“咦”了一声。
悦安君小道:“这便是用梧桐花做的酱了,味道如何?”
“好吃!”晏薇喝了不少酒,口齿已经略微有些不清了,语气中便有了几分娇嗔的意味,“说了要教我的啊……什么时候教我呢?”
悦安君笑道:“原说你在这里等他们回来,尽有时间教你的。但今天收到线报,说你父亲就在凡城一带,明朝你可以和他们一起上路,到了凡城,自有人接应,你在凡城等他们回来便是。”
这几句话像一阵清风,晏薇瞬间便清醒了,适才的那些闷闷不乐尽皆烟消云散。原来,并不是担心他们此行的安危,而是单纯因为分别而郁闷,一想到还有数日的旅程可以在一起,还可以见到父亲,晏薇不禁轻笑了起来。
已经快要入秋了,早上晨雾未散,有些湿凉。
晏薇仍是男子打扮,腰间也佩了一柄短剑,看上去英姿飒爽。
赤崖下,一边是三个人、两匹马,另一边是宽袍大袖的悦安君和一旁侍立的杜荣。风有些大,吹得人衣袂飘飘,倒颇有几分萧瑟的况味。
悦安君从杜荣手中取过一柄剑,双手递给黎启臣。
黎启臣轻舒猿臂接过,将剑拔出剑鞘寸许,看到那剑身下端铭刻的“忠荩”二字,黎启臣不禁微微一笑,像是见到了久别的好友。
“一路顺风,早日凯旋!”悦安君缓慢地吐出这八个字。
“必不辱使命。”黎启臣拱手一拜。
三人两骑,一路绝尘,向东南驰去。
这一次,晏薇坐在黎启臣身前,马行得不快不慢,艳阳高照,清风拂面,倍觉惬意。只盼这一段旅途永远走不到头,马蹄永远也不要停歇。
突然,走在前面的童率一勒马,那马长嘶一声,几乎人立起来。黎启臣一惊,也忙勒住了马。
前方,官道上,一辆乌黑的辎车拦住去路。那车的形制,三人再熟悉不过,和公子瑝赠予三人的那辆几乎一模一样。
童率正要纵马走近探查情况,只见车上跳下一人,急趋两步,就泥尘中拜倒,口称:“在下奉公子琮之命,请晏薇姑娘前去疗病。”
三人一怔,对视了一眼,便跳下马来,细看那人,是鎜谷中仆从打扮,却从未见过。那人手中托着两件物事,一张缣帛、一枚玉玦。
黎启臣伸手接过那玉玦,不必细看他也认得,正是那日公子琮无奈之下赏赐给那虬髯大汉的,上好的羊脂白玉制成,上面密密雕镂着乳钉纹。那日公子琮又嫌恶又不舍的表情,而今还记忆犹新。莫非是那伙人已死在机关之下,公子琮又把它收回了吗?
黎启臣边回忆当日情形,边随手把那缣帛递给了晏薇。
晏薇展开缣帛,只看了一眼,便又折上了,缣帛上抄录的是父亲治疗寒证的方法,缣帛大小、字迹和图示的位置都分毫不差,想必是当日公子琮抄录的那份。这东西,就算是黎启臣、童率也未必仿制得来。来人的说话,想必没有虚假。
晏薇忙问道:“公子琮怎么了?是个什么证候?”
来人答道:“还是寒证宿疾,发作很是频繁,十天半个月便是一次。”
晏薇眉头深锁,又问:“他现在在哪里?”
来人答道:“在鎜谷寒潭。”
童率插口道:“这怎么说的?千辛万苦出来的,怎么又回去了?”
来人抬头看了看童率,答道:“公子琮奉了大王之命,一路以太子仪仗从怀都回到鎜谷寒潭,小人也作为护卫一直跟随。”
黎启臣听了,眉毛一挑,问道:“太子仪仗?公子琮被封为太子了吗?”
来人摇头答道:“小人不知。但……似乎并没有进行册封典仪。”
童率问道:“你怎知道我们会走这条路,在这里等着?”
来人答道:“这赤崖天水四周道路,都有人等着,只待晏薇姑娘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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