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启臣已经醒了,待晏薇走远,方开口说道:
『走夜路,要预备火把……出来得匆忙,也没带油脂……须得砍些松枝才好……』剑,如一泓冷森森的秋水,逼近胸前。
黎启臣双手托举着晏薇,既不能避,又没法挡。只得双足用力一踏,纵跃而起,稳稳地将晏薇放在马鞍上,同时也避过了胸口要害,对方那剑,只在黎启臣腿上划了长长一线。黎启臣另一足在马臀上一踏,半空中一个翻身,腿上的鲜血也随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点点洒落。待落到地上,黎启臣已经拔剑在手,顺势蹲身,一剑刺向来人的下盘。
那人右手持剑,左手拿着火把,此时将火把一撩,阻住了黎启臣的攻势。黎启臣一个翻滚避开,反而欺身到了那人近前,只用剑柄在那人脚踝上一撞,那人便站立不稳,扑倒在地。
那人刚要站起,冷不防公子琮在他腰臀上一踏,便翻身也上了晏薇所在的那匹马,回身见黎启臣已经翻身站起,伸手一拉,黎启臣也顺势骑上了马背。
这一切如行云流水,晏薇尚未反应过来,公子琮已双腿一夹,三人一骑,绝尘而去。
前面就是谷口了,灌木葱茏,夹着一条大道,宽阔平缓,看上去并无凶险。
公子琮略略缓了一缓,便纵马疾冲过去。二十余年,终于第一次冲过了这条生死线。前方是一片紫烟缭绕的莽林深山,就像茫茫未知的前途,此去天大地大,却再也不能回头了。
又行了数里,道路开始盘旋入山,远远看到的那灰紫色的烟瘴之气,也显得愈发迫近了。突然,晏薇大叫一声:“停下来!”公子琮依言勒住了马。
黎启臣面色苍白,嘴唇全无血色,只是摇头道:“不要停,若他们追来,我们三人一骑,定然跑不过他们。”
晏薇道:“你的腿伤要包扎,不争在这一会儿!”说着一跃下马。晏薇平素不惯骑马,双足控得久了,甫一落地,钻心地疼,她用力跺了几下脚,缓了一缓,便麻利地为黎启臣清创、涂药、包扎。
剑伤又深又长,而且恰好伤在黎启臣没有旧伤的那条好腿上,这一路虽然时间不长,但血流了不少,好在避过了筋骨要害。晏薇把化玉膏厚厚涂上去,又按压了几处穴道,包扎妥当,血便渐渐止了。
晏薇轻叹道:“这样在马上控着,对伤势可不好,若能把脚举高就最好了……”
公子琮沉吟道:“我们不妨在这里歇到天黑再走,避过瘴气……他们挂心宝藏,一定不会追来,更何况……”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脸上绽放出得意笑容。
“怎么?”晏薇见他如此表情,很是诧异。
“更何况我留了一张‘藏宝图’在楼上,可以陪他们玩好几天。”公子琮笑得眯起了眼,一扫之前的阴霾。
黎启臣轻声问道:“引他们……去那些机关吗?”
公子琮冷哼一声:“我说过要为田廉报仇的,就一定不会食言!他们能进来,但只怕没有命出去!”
晏薇奇道:“你什么时候画了张藏宝图啊,我怎么没瞧见?”
公子琮幽幽地说:“很早以前就画好了,和那些鸽子身上的缣帛一起备下的……”
黎启臣轻轻一叹,公子琮什么都算计得周到,只是下不了决心离开,不知是贪恋锦衣玉食,还是不敢独自浪迹天涯,抑或只是需要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推他一把,才能让他下这个决断。
晏薇已经拿出那几个香囊,一个递给公子琮,一个自己系上,另外两个一起系到黎启臣颈上,笑道:“就算他们追来也不怕,我们只管往瘴气浓处跑,我们有这个,最后肯定是他们先撑不住。”
正是暑热天时,树荫下,青石被太阳晒得暖暖的,山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让人备感舒服。
黎启臣把伤足翘在石上,仰面躺着,闭着眼睛假寐。晏薇斜倚在石上,以肘当枕,像只在熏笼边取暖的猫,酣梦正甜。只有公子琮醒着,面前摊着他自己的缣帛地图,手里拿着田廉的葛布地图,反复对比参详。手头没有笔墨,看到紧要处,便用指甲蘸了草汁,掐一下,留个印记。
夕阳渐渐沉到山后,周围一下子冷了下来。
晏薇醒了,看了看远山上缭绕的薄薄雾气,轻轻推了一下黎启臣的肩头,说道:“瘴气已经散了,差不多可以走了。”
黎启臣却没有应声,也不动弹。晏薇一惊,拉过手臂一搭脉,便觉他身上火热,于是自怨自艾地顿足道:“刚歇下时就该采些药给他服下才对,怎会疏忽了,真是该死!”突然又想到什么,抬头问公子琮,“你身上的红疹,可好些了吗?”
公子琮苦笑一声道:“若还是不好,怎能持缰控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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