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个梦,是海潮味的旧故事。
张公子是整条胭脂巷最特别的客人。人人都知道她是女子,仍旧以公子相称,谁也不曾拆穿她的秘密。毕竟,在这里,没人会跟银子闹别扭。
张公子生于富商之家,学过四书,也擅长英文和物理,却整日身着男装,流连于花街柳巷,全然没有正事要做。
可这位风流俊逸张公子,癖好颇有些古怪,从不去青楼花苑,也不去喝酒听戏,倒是爱去冷冷清清的百兽园,看小象玩水,猴子爬树。
张公子出手向来阔绰,有了金主的供养,百兽园也蒸蒸日上——老板将那小园子修得越发精巧,又买来青绿孔雀,五彩怪鱼,和一位来自南洋渔村的厨娘。
南洋的渔民们说,她做的饭菜,能让人做世间最美妙迷离的梦,胜过你们胭脂巷最贵的酒,和最婀娜的姑娘。
厨娘的手艺到底如何,起初完全无人知晓,因为从来到胭脂巷的第一天起,她就只需招待张公子一人。
鱼肉剁碎成绒,面粉和入虾汤……所有食材触碰过她温软的指尖,都会从此浸润海的味道。
沉默寡言的小厨娘,衣襟上绣着浪花、珊瑚和黑蝶贝,端着那些热气腾腾的菜肴,行过春雾弥漫的庭院,婷婷袅袅,似一幅淡彩的帛画,秀色亦可入餐。
张公子几乎住在百兽园里,整日不着家,谁都看得出她神魂颠倒。
做生意的人总是精明,老板敲了张公子几百两的竹杠,将小厨娘卖给了她,便关了百兽园,衣锦还乡。
张公子再也没有去过胭脂巷。
她在城郊租下一栋别院,金屋娇娘,挥霍无度。但物质能买来的宠爱,与她所拥有的厚重爱意相比,不过只是沧海一粟。
久而久之,城中也有流言。
那厨娘其实是南洋的妖女,对张公子施下蛊惑之术,只为吸食少女精气,换得不老之身。
午夜,佣人们去张公子房里送茶水,也撞见过诡谲可怖的场景——
隔着影影绰绰的纱帘,张公子的床榻上,蜷曲着一团模糊的幻影,莹白如雪,柔软如胶。迎着摇曳的烛光,一条条细长的白色藤蔓从被窝里钻出来,缠住她的手臂,像有生命一般……像扭动的蛇。
张公子面色红润,仿佛刚刚饮下烈酒,撑起身子,对她的佣人微笑道:“放在桌上就好。”
她的胳膊上还挂着一截粉白的影子,粘稠汁液不断滴落,在丝绸被褥的表面,晕开异香浓郁的花朵。
佣人失声尖叫,落荒而逃。
张公子从不为谣言所恼,仍与那娇软的厨娘整日相守,醉生梦死,不问世事。
可惜人间有太多残酷的浮沉,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不能持续太久。
张家向来宽厚的兄长,不堪忍受闲言碎语,终于向张公子下了严令:打发走那个厨娘,下月便与地方长官的次子结亲,从此做个相夫教子的少奶奶。纵使有过荒唐的青春,只要浪子回头,她仍能拥有富贵无尽的余生。
她是张家唯一的女儿。豪门声望,万贯家财,不过是她陪嫁的一箱行李。
张公子自然不依。
家中便彻底断了她的零用,要逼她迷途知返,跪地求饶。
龙生龙,凤生凤。张家兄长纵横商海,到底还是小瞧了自家小妹的能耐。
张公子用手头余下的银钱,盘下一处商铺,开了家南洋酒楼,掌勺的便是她那位如胶似漆的小厨娘。
起初人们碍于轻浮的怪谈,谁也不敢贸然前往,但实在奈不住从南洋酒楼里飘出的浓烈香气,日复一日地引诱着食客们的肠胃。
没有人能抗拒那些南洋风味的肥醲甘脆,佐以神秘香艳的故事,更是让人迷醉。
张公子开的小酒楼,很快便名声鹊起,红极一时。
人们趋之若鹜,每日在酒楼门外排起长队,只为尝一口新鲜的捞鱼生。好像从来没有人怀疑过,江南烟波之地,她从哪里捕来这么多新鲜的海产?
酒楼的生意,由张公子一手张罗,那位传闻中的厨娘只管后厨之事,从不在人前现身。
食客们跟张公子熟络起来,也爱同她玩笑几句:“你家那位小娘子,怎么藏着掖着,也不让我们瞧瞧?”
张公子总是一笑而过,说她家厨娘胆子小,怕生。
眼见酒楼生意兴隆,两人过得逍遥自在,张家自然要想些别的法子。
一个细雨蒙蒙的冬夜,酒楼竟不知为何,起了场大火。火光冲天,将好端端一座酒楼烧成枯木架子,张公子却摇着玉竹折扇,笑得轻薄又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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