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人院的守门人走到马车前,一眼看到这个据说是疯了的男孩,还以为他死了。到佩卡姆莱一路上的颠簸都没有把托比亚斯从昏迷中唤醒,他安静地躺在马车的地板上,没有欢喜也没有悲伤。
“他死了吗?”守门人问车夫。
“我怎么知道?”车夫回答,“管他死没死,我只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拿到车钱。”
“这是给你的钱,你走吧。我看这个男孩还活着,尽管状态不太对,但还有呼吸。我看他是被人打中了头之类的。”
他说着便把托比亚斯拖进了疯人院,而车夫,既然对此毫无兴趣,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陶德到了走廊尽头的门前,举起拳头敲了敲门,听到里面有个声音说,
“谁在敲门——是谁?这他妈的是谁在敲门?”
陶德对如此礼貌的问话没有口头回答,而是打开了门,走进了这个值得好好描述一下的房间。
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屋顶是拱形的,屋子中间摆放了一张巨大的橡木桌子,桌旁坐着一个很老的老头,他白发垂在鬓角,但健壮的身躯看上去力大无比,抵御了岁月的侵袭。
天花板上吊着一盏摇摇晃晃的灯,因为有灯罩笼光,照得灯下的桌子看起来颇为亮堂;桌子上摆满了书报,还有几种不同的葡萄酒和酒杯,由此可以看出这个疯人院的看守并非完全置身红尘之外,多少还是懂得享受的。
然而最有趣的是,这个屋子的四面墙上都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工具,不知底细的人可能都猜不出来这些东西是干嘛用的。
实际上,这些各种各样的机械,都是用来制服那些因不幸的命运来到这个疯人院的可怜人。
这就是所谓“美好的旧时光”——惩戒疯子的酷刑之残忍叫人触目惊心,疯子被当成犯了滔天大罪的案犯。对,疯子就是这样被对待的!更为糟糕的是,蒙受冤屈的罪犯可以伸冤,如果能找到上级司法人员,还会有人听他辩护——但是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可怜的疯子说什么。无论看守对他做了什么,他痛苦的指控都只会被当作精神失常的进一步证据。
这可真是糟糕透顶的悲剧!简直可以说是让这个国度蒙羞的事情,而此种社会恶行却一直以来都被默许,直到最近几年才得以缓解。
疯人院的看守福格先生从杂乱的眉毛下抬起一双眼睛,盯着走进屋里的陶德说道:
“我想你是陶德先生,如果我没认错的话。”
“没错,”陶德露出了可怕的表情,“我相信没有人会忘了我这张脸。”
“真的,”福格先生拿出了一个本子,这个本子的边角有一排按照字母顺序裁剪的豁牙,“真的,你这张脸确实让人难忘,陶德先生。”
然后他打开本子,翻到字母T,读道:
“伦敦舰队街的斯文尼·陶德先生,已为托马斯·西姆金斯支付一年的看护款项以及下葬费用,托马斯卒年13岁,到本收容所后第十四个月零四天死于自己床上。陶德先生,我想这就是我们的上一笔小交易。现在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真不幸,”陶德说,“我的学徒。我又带来了一个,他得了严重的精神病,绝对有必要交给你来照料。”
“是吗!他有没有胡言乱语?”
“有,他确实在胡言乱语,而且他说的是世上最荒谬不过的事情,如果你听信了他的话,就会觉得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而不是一个富有人性的人。”
“杀人犯,陶德先生!”
“没错,杀人犯——一个为了各种目的谋财害命的杀人犯。还有比这更荒谬的指控吗?我,我的每根血管里面都流着人性善良的琼浆,谁见了我都会相信我是善良的化身。”
陶德带着一副可怕的表情说完了这番话,让疯人院的看守这辈子都想不出来要怎么接下去;然后他发出了一阵短促的、让人不舒服的笑,这是他最擅长的,这笑声似乎不是从嘴里发出的,让人环顾四周也想不出来这样独特的声音出自何处。
“你认为,”疯人院看守说,“这种病会持续多久?”
“我会付清,”陶德斜靠在桌子上,看着对方的脸说,“我会付清十二个月的钱。不过,你知我知,这种事用不了这么久就会结束——我想他会突然死掉的。”
“就算真的突然死了我也不觉得奇怪。我们有的病人确实非常突然就死了,并且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不过应该是死于痉挛一类的,因为他们经常一早被发现死在他们自己的床上,然后我们就悄悄地私自把他们给埋了,不用麻烦任何人知道。这自然是最好的办法,因为可以给他们的亲戚朋友省去极大的麻烦,还能省去一大笔冤枉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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