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儿才安静下来,那人竟是在自己床边打地铺睡下了。
李承宪几乎要跳起来撵人,又怕这样他不就知道自己刚刚是在装睡了?忍了几忍才忍下去,尽力平静呼吸,不让地上的人听出破绽。
想想又对自己暗骂,我干嘛要装睡?直接撵他出去不就好了?
可是不知为何,终究无法就这样跳起来,当面吼他,撵他出去。
好久才平静下来,听到床下也传来那人渐渐平稳悠长的呼吸,思绪不禁又飘了出去。
不禁回想起从湛城回潋京的路上,他也是这麽在自己床边打地铺。那些天他总认为自己的伤是因为他的拖累而受,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整夜整夜睡在自己旁边,夜里自己有什麽动静他马上醒来探看,生怕有半点照顾不到。那时自己每天晚上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听著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安然入眠。
而今,一样的大帐,一样的两个人,仿佛一切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然而两人却早已回不到过去。
他到底有什麽打算?这样缠著自己到底是想做什麽?现在彼此都知道,两人都是男人,再也没有任何可能,没有未来。那他如今这样不肯放手,又是为了什麽?
李承宪心中烦躁不已,躁动地翻了个身,听到地上那个人马上惊醒,轻轻问了声:“李承宪?”声音中还带著一丝将醒未醒的沙哑。
李承宪也不应声,继续装睡,片刻,听到地上那人又躺了下去。
李承宪躺在床上,胸中一阵烦闷。想从地上揪起他来,问个清楚,他到底想要干什麽?到底要扰乱自己的心到什麽地步才肯罢休?
可终是不敢起身,不敢去看他。
心中恨恨,暗暗地把一口牙咬得咯吱咯吱直响。
被骗的明明是我啊,怎麽现在反倒好像做了亏心事的是我?
31
从那之後,滕翼一直随李承宪住在军中,整日里也并不时时黏著李承宪,只是在午间和晚上李承宪休息的时候到李承宪帐中,每日找李承宪说说话,也不管他会不会回应。
李承宪这些天来魂不守舍,没法集中精神,整日里心不在焉,干什麽都不对劲。这些天来,那个人整天在自己面前晃,即使不再眼前,李承宪也抑制不住会想起他。想著他这些日子日益清减,沈默不语,也不停回想两人从前点滴。
最可怕的是,他觉得自己似乎就要屈服了。
就像以前每次两人闹别扭一样,最後先服软的都是自己。
李承宪苦笑。这又不是闹别扭这麽简单。
可是看著那个人每日坚定地来找自己,虽不说话,但是李承宪却可以感受到他的心意,他的坚持,他的难过,他说不出口的恳求,还有歉意。
虽然他从不干涉自己,也不怎麽言语,但这样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压力,李承宪只觉自己都快被逼疯了。
总觉得,或许明天,自己就忍不住回过身去拦住他,让他别再如此自苦。
或许下一刻,自己就忍不住原谅他了。
正想著,李承宪突然觉得右臂一阵剧痛,恍然惊觉自己怎麽在与人交手时还走神?慌忙手摄心神,可惜已来不及,右臂剧痛无比,抬不起来,手中长枪也拿捏不住,当啷一声掉落在地,鲜血顺著右手滴落,李承宪捂住伤口,支撑不住,单膝跪地。
对面与之对敌的正是张冀长,见自己误伤好友,也是大惊失色,慌忙扔了手中刀,抢上来扶住李承宪:“承宪!”
见李承宪皱眉不语,捂住伤口的指缝中却汩汩往外淌血,更是大惊,架起李承宪就往药庐赶去。
李承宪被张冀长架著走,眼看要去药庐,想想这几日楚晋臣似乎是被瑞王招进宫去给皇上看病,此间药庐里岂不就剩滕翼一人?想想实在不愿见他,想唤张冀长不要去那里,无奈这一路上失血过多,神志已有些不清,张张嘴却无力发出声音。转眼张冀长已心急火燎地带著他进了药庐大门,耳中听著张冀长的大嗓门喊到:“弟妹!快出来!承宪受伤了!”
视线逐渐模糊,只见屋中一个身影慌乱地跑出来,跑到两人跟前,伸手去扶自己。
李承宪意识渐渐模糊,勉强抬起眼皮,映入眼帘正是滕翼的脸,吓得煞白,小嘴微张,哆嗦著说不出话来,一双晶亮的大眼睛里却早已蓄满了泪水,仿佛随时都会滚落下来。
即使你是骗我的,也还是会为我担心,为我掉眼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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