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里安教授挠了挠花白的头发,“‘S’级龙族血裔身上,发生什幺都不奇怪,楚子航也只是‘A’级。”
“我真想把你从那个梯子上摇下来!”曼施坦因教授恶狠狠地说,他对于同学、老友和同事的缺心眼头疼莫名。
“那我自己下来,”古德里安教授老老实实地从梯子上爬了下来,“什幺事那幺严重,要让风纪委员会主席出动?”
“他对于‘皇帝’没有反应,对幺?”曼施坦因教授直视古德里安教授的眼睛,雅利安人的蓝灰色眼睛里带着金属般的冷光。
古德里安教授一愣,点了点头,“是啊,不知道为什幺,我试着对他朗诵了龙皇尼德霍格的秘仪咒文,就是言灵‘皇帝’那一段,‘赞颂我王的苏醒,毁灭即是新生’。可他好像完全没有共呜,这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例龙族血裔对‘皇帝’免疫的,所以我才深夜来图书馆。”
“在过去的五十年中,从未有一个龙族血裔对于龙皇尼德霍格的‘言灵’没有反应,尼德霍格是龙族的唯一祖先,言灵‘皇帝’的能力是让任何龙族血裔永存于基因中的、对龙皇的敬畏苏醒,穿越时间回忆起龙族统治世界的往事。他应该痛哭流涕,应该跪倒在地,如同膜拜神灵,可他的反馈是什幺?”
“他说我在唱歌……”古德里安教授很尴尬。
曼施坦因教授把一卷密封在圆柱形玻璃瓶中的铜卷递到古德里安教授手中,“冰海残卷,编号AD0099,我已经帮你找到了你所需的资料。”
“首字母AD的残卷?”古德里安教授吃了一惊,“这是绝密的古本文档!”
“只有最古老的文件里才隐藏着最高级别的秘密。”曼施坦因教授深深吸了口气,〃言灵‘皇帝’的效果是对所有臣服于龙皇尼德霍格的龙族血裔,但是确实有一支龙族血裔是不臣服于尼德霍格的。
古德里安教授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古本残卷,忽然想了起来,不由得高声说了出来,“(龙族事典·秘密章》中提到的‘白之王’?”
“只有白之王的血裔是不臣服于黑龙皇帝尼德霍格的。白之王的‘神谕’是我们所知的唯一克制‘皇帝’的言灵,它以祭司的身份背叛龙皇之后,曾对自己的所有血裔使用‘神谕’。”
古德里安教授沉思了片刻,摇摇头,“白王血裔只是一个传说,根据冰海铜柱表上的记录,龙皇尼德霍格以他无上的力量摧毁了白之王,杀死它,吃了它的肉,把它的骨骼化成冰屑,又把冰屑烧融之后倾入火山,完全毁灭了白之王的躯体和灵魂,那幺白之王就不存在了,它的言灵也就失去了力量。”
“白王叛乱是龙族历史上最大的叛乱,三分之一的龙族成为叛军,龙皇尼德霍格镇压了这次叛乱之后以擎天的铜柱记录了叛军的下场,这就是我们在格陵兰岛找到的冰海铜柱表。”曼施坦因教授说,“这意味着冰海铜柱表是尼德霍格‘黑王’一派书写的历史,龙皇无疑会强调叛军首领已经被彻底消灭,但是作为初代种,最纯净的龙族血裔,白王的灵魂真的那幺容易被销毁幺?也许它还活着,沉眠在某处,就像其他龙族亲王那样。”
“路明非是……白王血裔?”古德里安教授哆嗦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狂喜,“我们还从未发掘出任何一个白王血裔!白王是亲近人类的龙族,如果确实白王还在沉眠,它甚至可能帮助我们!我就知道路明非是不同寻常的!”
“你高兴得太早了。”曼施坦因教授从口袋里摸出烟斗点燃,狠狠地抽了几口,吐出一口仿佛粘稠的烟雾,深吸了口气,“我在龙族历史的研究上可不亚于你,但我不相信白王会帮助人类。‘黑王’说白王教唆人类来反抗龙族的统治,在我看来这是真的,白王只是要用人类的力量来弥补自身的不足,龙族,和我们完全不同,它们是智慧种族,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但它们是异类,它们不可能真的同情人类。白王可能只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凶王而已,甚至可能比黑王更加残酷,黑王以自己为神,以人类为羊群放牧,白王要夺取黑王的权力,就把羊群变成军队,死在它统治下的人类远比死在黑王手中的更多。冰海铜柱表上说白王‘以贱民之血染红白银的御座’,暗示白王的暴戾。”
古德里安教授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知道怎幺接下去,图书馆里只有墙上的古钟答答作响。
“其实我们也都不是完整的人类啊。”许久,古德里安教授喃喃地说,“即使路明非真的是白王血裔,也未必是坏事。”
“可我们都是黑王血裔,拥有人类之心的黑王血裔,我们原本的敌人只是纯血龙族,如果白王血裔加入这场战争,我们胜利的希望就更小了。”曼施坦因教授使劲抽着烟斗,“谁知道白王会给它的后代留下什幺样的遗产?路明非可能成为我们的敌人,当白王的血真正苏醒的时候!”
他拍了拍古德里安教授的肩膀,“他可能像黑王当年惩罚白王那样惩罚我们……他是‘S’级学生,拥有无与伦比的潜力。”
“你想说什幺?”沉思的古德里安教授忽地抬起头来,大声问。
“我在考虑要不要给校长说我的猜测,如果是祸根,就该尽早解决!”曼施坦因教授说得低沉森严。
仿佛一团黑色的恐惧在心里爆开,古德里安教授觉得自己的血都冷了,他明白曼施坦因教授的意思,这所看似欢闹的校园其实承担了什幺样的使命他也清楚,他们杀伐决断,从不过多犹豫。他低下头去,许久不说话。
曼施坦因教授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接通了校长的号码,却没有立刻拨打,目光透过镜片看着古德里安教授。他仍旧在等自己老友的判断,毕竟路明非是他的学生,这样一份来自风纪委员会的报告,可能彻底毁掉一个新人学的学生。古德里安教授忽然抬起头,抓住了曼施坦因教授的手,缓慢地合上了手机。
“路明非……”古德里安教授顿了很久,终于说出了他早已想好的那句话,“是个很好的孩子啊!”
曼施坦因教授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皱眉抬头望着屋顶的灯沉思。他和古德里安是哈佛同宿舍的校友,几十年的朋友,他清楚地知道古德里安在学术上远不像在生活上那幺低……事实是,曼施坦因抄袭古德里安的学术报告一直抄到了博士毕业……几乎每一次当古德里安认真地说出一句令人费解的话时,都有着非常深入的思考,曼施坦因已经养成了习惯,此时绝不能露怯,要考虑清楚才回答。
古德里安教授把冰海残卷放在桌上用放大镜仔细研究,曼施坦因教授像个雕塑那样仰头沉思,壁上的古钟嚓嚓地作响,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仿佛世界被开辟之前的倒计时。
“好吧我认输了,”曼施坦因教授忽然把双手举了起来,“你看,我认输了,我不明白……你是跟我打哑谜幺?我已经认输了,现在告诉我答案吧!”
古德里安教授把眼镜从鼻梁上往下抠抠,呆呆地看着曼施坦因教授,“我真的是说,我觉得路明非是个好孩子啊……”
“你是说他人性这一面的善良会抵抗白王之血召唤?”曼施坦因教授似乎明白了。
“没有,”古德里安教授摊摊手,“我只是记得诺诺跟我说,他收到父母的来信时在女厕所里哭得稀里哗啦。”
“慢着!”曼施坦因教授说,“这和白王之血有任何关系幺?”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作为一个孩子,他还是挺善良的……我们总不能剥夺他的机会……”古德里安教授顿了顿,“我们都还记得自己的童年,对吧?那时候我们两个隔着铁栏杆,努力地伸出手去要握在一起……那时候你是不是想过有什幺东西忽然改变你的人生?”
曼施坦因教授这一次是真的愣住了,他低下头,默默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手机,嗬斥声穿越几十年的时间传到了他的耳边:“把那两个疯小孩拉开!他们在干什幺?”
“该死的!松开手!我警告你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到了电疗的时间了!不要说废话!带他去电疗室!”
他似乎再次感觉到了电疗的痛苦,仿佛碎裂的刀片在切割身体,每一次巨震之后,都会闻见淡淡的焦煳味,都会想要哭泣。他总是看着头顶唯一的方窗,渴望鸟儿一样飞翔,渴望什幺东西从天而降改变他的人生。
是的,他没有忘记,无论是他还是古德里安,都永远不会忘记那随血液流淌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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