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殿下,有礼了!”压低的声音自身旁响起,景晨闻声微侧头,见身侧男官面孔并不相熟,便只略略点头。
“下臣乃台院侍御史萧涵。”
“唔,萧大人,可是显扬萧氏?”
“正是。”
“萧家世代人才辈出,我朝男子中能有萧大人这般年轻就身居高位者着实不多,可见才学出众,本王佩服不已!”景晨原是想问他与萧珏是何关系,话到嘴边又思虑起萧家根深叶茂,其族概有能人,却非一脉同心,况萧珏本身就为族内长辈所不喜,叛逆桀傲,独来独往。她此番一去更是与萧家毫无瓜葛,还是莫要去趟这汪深水为妙。正暗暗思索这位萧大人意欲何为,便听他继续道:“殿下谬赞了,景王殿下回京至今,上朝之日聊聊可数,为何今日却如此盛装现于百官之中?”
景晨闻言微微一笑,看来自己多虑了。
“本王以藩王之身留于京中,已是有违祖制,诚日夜每思及此便忧心如焚,今日便是来向皇上以及我朝文武百官当众辞行。”语气诚恳之至,萧涵甚至从中听出了丝兴奋,不觉跟着唇角微扬。
“如此,那下官便预祝景王殿下一路顺利……”
景辰还欲再说,忽见一宫人急奔至钟楼上对监察史俯身下拜说了什么,心道不妙,果然随即听得皇上要罢朝,百官顿时纷纷交头接耳,景辰暗自跺脚,只觉两耳嗡嗡声不绝,王府那些“下人”里是有些宫内高手不错,不过现在药效应该尚未过去,莫非还有漏网之鱼?消息走漏得太快,今日,难道走不了了?只不知夫君跟孩子此刻有没有顺利出城?
又有宫人上前来传皇上召见,景晨便敛眉匆匆与萧涵拱手辞别后跟随宫人急行而去。
等她走远,萧涵仍驻足原地,思绪百转千回,末了只余一声浅浅的叹息,微不可闻。
待他反向出了宫门,正欲踏上自家马车,突见一队禁卫风驰电掣地狂奔而出,扬起一路飞尘,喧啸而去。
萧涵收回目光,眉头皱得更深。
马车前侍立的小厮嘀咕道:“这一会儿时间,已奔出第三拨了,今儿这是怎么了?”
“怎么,之前还有?”萧涵问到。
“是的,十一郎,约摸一刻前去的第一拨人……”小厮很会察言观色,见主子脸色凝重,忙手脚麻利的将车厢门帘打起来,待萧涵坐进去后,小心地轻轻放下,跟着跳上马车扬长而去。
景晨原以为皇上会在紫宸殿召见,哪知宫人径直将她带到皇上的寝宫——长生殿,心下更是疑惑,觉得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入内苑已极是不妥,眼下却又无可奈何。
宫人将她带至殿门外便退去了,偌大的长生殿居然无人守卫。景晨急急迈步进殿,却发觉殿内除了层层纬缦随着穿堂风拂荡之外,亦是空无一人。纬缦相叠,越往里颜色越深,光线也越发昏暗,四周弥漫着浓郁的熏香味,往里看去更透着阴森和诡异,仿佛将被吞噬般让人心中无端的起了恐慌。景晨心中焦急不耐细看,转身正欲退出,却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轻笑。
倏地回头,景晨讶然看向与她有着六分相像的面容,纤眉入鬓,凤眼上挑,眉心点着火红的八瓣重莲,身着明黄对襟直领儒裙,内着金缕龙凤抹胸,外罩薄纱,酥胸半露,赤足而立。虽不及有着胡人血统的景晨来得眉目深刻,脸色亦微带着病态的苍白,姚景夕也仍算得上美人,但做为帝皇,面貌本不及血统来得重要。
待她走得近了,两姐妹站在一起,区别亦就更加明显。世人平均寿命一百五十岁,女人普遍寿命更长一些。女子二十五岁左右开始怀孕生子至六十岁左右绝育,景晨如今年方四十三,已育有五子一女,身姿仍是高挑健美,面色红润。反观姚景夕,站在景晨身边生生矮了一截,因此,当她微仰着头,眼光热切地盯着自己时,景晨一阵恍惚,仿佛回到儿时,那个小人儿总是仰着头拽着她的衣襟亲切地叫着“皇姐,皇姐”,一脸的崇敬与孺慕。
“皇姐,好手段啊,你可知朕等你好久了!”
景晨暗自嘲笑自己竟然走神,躬身下拜。
景晨敛袖低头,躬身下拜,腰弯至一半突被一双皓臂截住,姚景夕微抬右手,顺势握住景晨的手腕,另一只手微压广袖,将她往上一带,道“皇姐,既无外人,就莫要再拘于这些繁文缛节罢!这么久也不曾进宫来,走,随朕痛饮一番,慢叙姐妹之情如何?”
“陛下,君臣有别,礼不可怠!”景晨睫毛微闪,貌似不经意地抬手,将脉门从皇帝手中脱出,再次躬身“臣惶恐……”
皇帝眼色一凛,扯出一缕若有若无的笑,“皇姐,你与朕到底是同出一母,何必如此生疏呢?”慢慢收回自己的手,放到眼下反复细赏,末了拇指轻轻摩挲着四指指腹,“何况,在皇姐你安排好夫君幼女,即将离开乾京之时”语气一顿,余光扫过景晨微垂的脸,“难道陪朕喝一杯的时间也无?”
“臣不敢。”景晨再躬。
“景王,天下有何事乃你不敢为之?莫要在朕面前装模做样了。”不等她回答,裙裾自景晨的视线中一拖而过,景晨抬起头,起步跟上。
二人行至层层纬缦深处,皇上将凤床边的长缦一撩,赫然出现一道暗门,将其拉开,明亮的光线刹时照进来,景晨不得不以手作掩,闭了闭有些刺痛的双眼,皇上脚步不停,景晨只好再度跟上。
其实皇上现居的这座长生殿,在景晨记忆中并不叫长生殿,而称作晨曦殿,恰是她自己以前的寝宫。幼时淘气,在母皇父君宠溺纵容之下将这座宫殿布的机关遍地,别有洞天。她与萧珏幼时就常腻在这晨曦殿底下的地宫摆弄机关,度过了一段鸡飞狗跳的日子,最严重的一次是她通过地底的暗道,烧了某位君侧的宫殿,火势蔓延,险些酿成大祸,先皇为此罚她到皇陵思过,整整两年不得回京,再回到京中时,有些事情已经没有了扭转的余地。
眼下这道暗门通向的是一处隐蔽的院落,四周辉煌的殿宇恰如其分地将这个院落掩盖,从整个皇宫的至高处看向这里,也不过是众多殿群下的一个小小灰色地带而已,一晃眼就错过了,很难在观者脑中留下丁点印象。
然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此处小院落曾作为景晨幼时自辟的小天地,自有其妙处。景晨一路走来,在心里将失落的散碎记忆一一拾起,奈何沧海桑田,物是人非。花自常开,玉宇常在,人心却是最难控制的东西,如今这里的一切,都属于身边这个帝皇。
“皇姐,咱们到水亭坐坐吧。”皇上指着院内小塘上的小小六角铁木雕花水亭,小塘里遍植芙蕖,此时三三两两地正打着花苞悄然绽放,她长长的指甲在阳光下竟折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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