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哄着李氏走了,善长才从小间里出来道:“我说大虎总在铺子里头住着呢,原是两口子闹不是了,大虎媳妇儿倒是真敢张嘴,让大栓去冀州府的铺子里,谁都知道,那是最赚钱的铺子,伙计都是我跟大虎精挑细选摘出来的,哪个提留出来都能当掌柜了,大栓去了能做什么?”
刘氏道:“那也不能就你个大虎盯着啊,以后早晚要交给儿孙,让他们早点去历练历练也好,难不成你跟大虎干一辈子啊!”
善长道:“交也要交给个拿得起来的,大栓,不成。”刘氏道:“你小点儿声儿,回头让旁人听了去,传到她耳朵里又多心。”
长叹口气:“真是,这父子俩,怎就没像的地儿……”哇一声,孩子哭起来,善长忙过去抱起来,摸了摸是尿了,刘氏给换了尿布,善长扔抱过去,低头见小家伙乌溜溜一双眼直直望着他,说不出喜人,善长伸手摸摸他的小脸蛋逗他:“你看我干什么?我是你爹,来,叫声爹听听,叫声爹……”
刘氏扑哧一声笑道:“他才多大,真叫你一声爹,你还不吓死了,对了,跟你商量个事儿,我想往家里填几个人,你说咋样?”
善长道:“填人?填什么人?”刘氏道:“我是想着明薇身边得填人了,若是明年周家要娶,身边就一个丫头陪过去,也不像回事儿,怎么也要跟过去几个人,省的让周家小瞧了去,你说呢?”
善长点点头:“年前大虎就跟我说,想寻几个下人放到两院里,我是虑着你的身子重,就没折腾,既然你今儿提起来,就填吧,也别就光给明薇填,娘那里,采薇那边,你这里,都填,也别光填丫头,也填几个粗使的婆子,如今咱家也不差这几个钱了,大栓的事儿你也别惦着,回头我跟大虎商量着,让他先去咱们城里的铺子待些日子。”
夫妻俩善良好了,刘氏便寻了人牙子来挑人,人牙子两辆车统共拉来了十个人,六个丫头,四个婆子。
四个婆子瞧着都还老实,刘氏就都留下了,至于丫头,索性把明薇和采薇叫过来,让他们自己挑合心的。
明薇倒是简单,挑了两个年纪大些的留了,采薇却在剩下四个里挑了两个看上去细胳膊细腿最瘦弱的,把人牙子乐得,眼睛都快没了,这两个丫头真是打着唬拉来凑数的,没想到苏家挑了她两个,忙把身契给了刘氏,乐颠颠的走了。
刘氏扭头看了看采薇挑的两个丫头,心里虽不中意,可知道采薇性子扭,也就没说什么,让她领着人去了。
进了院子,采薇围着两人转了一圈问:“你们俩都是几月生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小声答:“四月,三月。”采薇道:“以前叫什么都忘了吧,你三月生的就□分,你四月的就叫谷雨,她是三月,以后你们都听她的。”说完就进屋去了。
新出炉的春分谷雨傻傻的望着三月发呆,三月轻轻咳嗽一声,只能拿起架子道:“咱们姑娘凡事最喜简单,你们以后一门心思伺候姑娘就成,旁的事儿不用理,那边角落里是洗澡的屋子,姑娘规定,最少两天洗一次澡,头发最迟不能超过四天,衣服需勤换勤洗,吃饭前入厕后都要记得洗手,那个,呃,就这么多,以后有不懂的再问我。”
三月安置好春分谷雨,扭身进屋,就见采薇笑眯眯的盯着她看,不禁脸上一红:“二,二姑娘,这么瞧着我做什么?”采薇叹道:“我是看我们家三月长大了,都会管人了呢。”
三月知道是打趣她,小声道:“姑娘也真是,怎挑了这两个,我瞧着走的那两个,身子壮实些。”
采薇道:“又不干什么力气活,找壮实的做什么,那两个虽低眉顺眼,可透着那么木劲儿,我就要心思机灵的,都像你当初那么笨,还不把我急死了。”三月嘟嘟嘴没说话。
其实采薇看着这两个丫头想起了三月和四月的过去,觉得,这两个她若不留,跟着人牙子回去,还不知下场如何,虽然在这里过了这些年,采薇还是不大习惯这些,甚至,采薇开始有些迷茫。
家里富了,她梦想的生活也逐一实现,却找不到还有什么值得她去期待的事情,难不成就这样过一辈子,采薇忽然发现,人如果没有了期待,日子过起来就像白开水一样寡淡无味,这不是她要的,她很清楚,可她究竟要什么,自己又不知道……
☆、36、败家子大栓急眼输房契
36、败家子大栓急眼输房契
采薇这种迷茫一直持续到两年后;这一年,和尚从一个襁褓里张牙舞爪的小婴儿;变成满院子跑的皮小子;能把人皮出圈的小子;一个丫头一个婆子成日跟在他身后,就怕他磕着碰着,磕不着碰不着了,这小子就发坏;专门跟院子里那些花草过不去。
尤其明薇院子里那颗桃树,亏了还结不出果子,可那满枝的桃花;也不知哪儿碍着这小子了;跟丫头在当院玩的好好;突然就盯上这些桃花,让丫头抱着他去够,够着以后,小手噼里啪啦一打,桃花落的满院都是,他小嘴一咧,笑得异常欢实,可惜后来乐极生悲,底下抱着他的丫头没瞧见,被蜜蜂照着额头蛰了一口,大喇叭嗓子一哭,嚎的里外三进院里人都听着了。
苏婆子,如今的苏家老太太正在屋里歇午觉,耳朵边儿听见宝贝孙子的哭声,哪还睡得着,急忙跑过来,把跟着的丫头好一顿数落,采薇却幸灾乐祸的指着和尚说:“这就是你沾花惹草的后果,看以后还跟这些桃花过不去。”打哪儿起,和尚真就改了这毛病。
后来采薇跟明薇说:“要想让他记住教训,就得让他知道疼,疼了就刻骨铭心了。”明薇听在耳朵里,总觉得,采薇仿佛是跟她说的,自小采薇就不一样,采薇几岁的时候,就能给爹和舅舅出主意,帮这家里做生意,这几年长大了,性子虽稳了些,说出的话却更不让人轻易驳了去,苏家上下的丫头婆子没一个不怕二姑娘的,就连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苏家二姑娘的厉害名声。
她奶总唉声叹气说:“这才十三,就得了这么个厉害的名声,哪家还敢上门说亲哟!”明薇倒是觉得,那些不上门的,是自觉配不上妹妹,在明薇眼里,妹妹是个天上有地下无的聪明人,她说的每句话都有道理。
明薇有时候总想,如果当年跟周家定下亲的是采薇,爹娘或许还能少担些心,娘这些日子总跟她说:“在家里怎样都好,嫁到人家去,性子就要硬一些,遇上事儿也不能怕……”可明薇还是怕,还没嫁呢就怕。
拖来拖去,拖到今年,再不能拖了,明薇恍惚知道,周子明的房里早有人了,再不嫁过去,以后怕有大麻烦,这些娘没跟她说,是明薇听见下面的婆子丫头背地里说的私话。
虽说如今苏家也不是那几年贫寒的时候了,可周家却更显达起来,她未来的公公是官,她未来的相公是秀才,她们家再有钱,也不过是个商人罢了,这门亲事门不当户不对。
周子明一个官宦人家的少爷,快二十了有个房里人也无可厚非,可想归想,明薇心里还是有那么道迈不过去的坎儿,采薇说她这是婚前恐惧症,她不懂采薇的话,但她的确是怕的,怕离开爹娘,怕身边没有采薇,如果真有人欺负她,该怎么办,但她又是期待的,期待能跟爹娘一样,患难与共举案齐眉。
采薇刚迈进院子,就看见明薇坐在支摘窗下,望着院子里的桃树发呆,眉梢眼底也有一些新娘子的喜悦和期待,但这些喜色也掩不住那些毫无防备倾泻而出的愁思和恐惧。
明薇要嫁了,令采薇心里头又酸又涩,尤其她并不天真,她很清楚,明薇嫁出去的日子,不会就此平安和乐。
周伯升两年前得中进士,家里使唤了大银子疏通关系,外放了个兖州府富足之地的知县,听说在当地颇有官声,不管真假,三年任期将满,肯定要升官了,周子明也过了童试,跟杜少卿一样,如今是秀才。
秀才在这里是身份的象征,就意味着以后可以考举人,考状元,当官入仕,也意味着,可以光明正大的三妻四妾,所以周子明未娶明薇进门之前,房里头有个丫头,谁都不认为是件多了不得的事,可采薇觉得,这对明薇是个无法评估的伤害,最糟的就是,所有人都觉得,这种伤害是理所应当的,而明薇的性子,采薇几乎能预知,她在周家是生活必然不会太如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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