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颤抖的手上接过了火柴,在扇子上点了火。
「是鴫原的遗物,从来没离开身的,可是,如今是最后一件了。」
它倏地杂开了阿际映红的手,被风一吹,往上飘了一下,在漆闇里开了一朵火花,在飘舞的一股雪流里飘荡了那么片刻,这才落进闇夜的底部。阿际一直在目送着那火焰,脸上静得就和上次在这里,目送了鴫原的遗伞的大哥眼光里出现的平静一模一样。
看完了最后的火光,阿际就向闇夜微微笑了笑说:
「要抱我吗?」
嗓音里好像有一抹空虚。我全身的额抖,再也没法控制了。
「可以呀!不是说,这样的时候,你们男人都想抱女人吗?你就是为了这才来的吧?就在这里也行,抱抱,抖会止住的。」
我不由自主地拼命摇头,正想背过身子,却被她的手阻住。我好像被斥骂着,把低垂的头摇个没完。我还发觉到因为发抖而全身摇晃起来。
「真的没关系。。。。。。」
我还是摇头不停。阿际的话一点没错,我好想好想抱。抱了那么多次的她的身体,那甘甜,那隐藏着奇异秘密般的香味,就像第一个碰到的女人般逼向我。可是,我还是摇头摇个没完。我想起了第一次碰到大哥时,摆在眼前的山珍海味。我饿得半死,却举不起筷子,情形竟是一样的。我拿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就在桥栏上,我突然哭起来。
阿际让念珠缠看的手,裹住我震颤的手,塞进她的胸口里。当我的指头碰触到女人柔美的肌肤时,我的血流决溃了。手上的伞掉落,「哇!」大叫一声,我疯狂了一般地扑向女人。
阿际的身子仰靠在栏杆,像要承接雪一般地微启着双唇。泪水滑落在她的脸、脖子。我不知那是阿际的泪水,或者是我的。
「傻瓜,你是个大傻瓜,干嘛听贯田的……那种人的话,怎么也去听呢?」
阿际激烈地喘息着,片片断断地,把这些话念咒般地说着。
——不错,阿际知道了。她知道我杀了老板。不可能光从我的样子察觉出来的,一定是早就猜到大哥会向我下这么个命令。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阿际告诉我贯田大哥是要杀她,而不是杀老板?
「贯田不是杀我,便是杀老板,两条路中,他必须选一条。」
回到长屋住居,在棉被里暖了被雪冻冷的身子后,阿际向我这么说。她把手肘撑在枕头上,用手指头玩弄着骰子。
「以前,他是一直打算杀我的,到了昨天,他忽然变卦,要杀老板。」
「为什么呢?」
我想不出大哥为什么要杀阿际,可是要做掉老板,更叫我如坠入五里雾中。难道大哥想继位?不,老板死后,由番代继承,这一点大哥也明明知道的。想和阿慎大姊头结成夫妇?这正是老板所希望的,而且老板最多也活不过这半年。连半年都等不及,弄这危险的手段,这是为什么呢?至于大哥和阿际间的关系,我依旧摸不着头绪。难道在大哥和老板之间,也同样有着我所不知道的某种关系吗?
「那么大姊和大哥……」
阿际根本就没听到我的话似地,仍侧着脸,从茶杯里滚出骰子玩着。
「下注呀……」
也许是当做回答吧,自语般地喃喃说:
「我说,把这一切都忘掉,跟我一起过日子吧!」
一头乱发,埋在我这个弟弟的肩上。
「是要把大哥也做了吗?」
「嗯,把贯田杀掉,如果你喜欢我,那就可以杀吧!」
突地,嗓音里有了一本正经的味道,但马上却又改成另一种口吻笑笑说:
「跟你说着玩的。我可不愿让你再重复一次。」
再重复一次这话,我以为是指我杀了老板以后再去杀另外一个人的意思,如今想想,便知那是有另外意义的。
两天后,丧礼顺利办完。警方认定是自杀,把案子结了。年轻的徒众们嚷个没完,可是根本就没有唐津涉嫌的证据,而且干起来也没有胜算。
唐津老板率领十来个手下来烧香,大伙也只能怒目相向而已。番代正式继承了位子,可是组里好像泄了气,注定是要一蹶不振了。到头来人们不由地想,老板虽然不中用,却也有存在意义的。
这样的老板成了一只小小骨灰盒回来了里垦忽然变得空荡荡的,只有以前搁棺木的地方泛着一抹苍白。
整个葬礼中间,大哥一言不发,我也照老样子,躲在大哥的肩后。
葬列里阿际也露了脸,可是她和大哥连一个眼光也不曾交换,碰上了也只是互相低低头而已。我则从大哥肩上,目送她避着人家眼目,捡着没有人的小径,悄悄地离去。
番代总是拿老板的话——不可以跟人家打架——来做挡箭牌,劝大家隐忍。然而以后的事我就不淸楚了。因为葬礼后没几天,我受征召入伍,给遣到国外。夏天打起来的中日战争变成了不可收拾之势,组里被拉去的,我是第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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