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她连晚上都睡不好,倒叫张保心疼不已。
除夕一天天地接近了,家人们忙着清扫庭院,张贴对联、挂笺、窗花和福字,佟氏带着小梅小桃忙着蒸年糕、做点心。张保终于放了年假,也亲自往门上贴红挂旗。放眼望出门外,街上各家各户都贴了各色挂旗,有的人家还在门前绑杆子,预备放炮仗。
长福带着马三儿在腊月二十七赶回了奉天。年礼送到了,老爷太太都觉得很体面,亲自回了信,赏了几个荷包带回来,还有给孙子孙女们的压岁钱。张保与佟氏看了信,都松了一口气。再看四弟夫妇的回礼,原来新进门的弟媳本是斯文的大家闺秀出身,嫁人之后一直觉得婆家用具物件都俗气,见了未曾某面的兄嫂送的茶具和饰品花样清雅,又听说他们是读书人,就觉得与她同一路,亲自回了一份礼,却是几幅绣品,还有几本上造的新书。虽都是好东西,到底没什么用处。佟氏叹了口气,自将东西收起不提。
到了除夕当日,佟氏一大早起来,带着女孩子们做血肠、包饺子。张保无所事事,就留在书房里,给儿子女儿仔细讲过年的规矩,该怎么拜祖宗,从前在京里时如何如何。他说得慢,又无趣,两个孩子都听得打起磕睡来。
天一黑,全家都点起灯来,前院的杆子挂着红灯笼,是不许熄灭的,佟氏特地交待了老五头要时刻留心续蜡烛。长福早带人在前院摆好了供桌,只等到了时辰,就要拜祭祖宗。
一家人团团围着桌子坐下,吃些过节的食物。淑宁年纪小,张保便亲自抱着她。淑宁看着桌上大大小小的碟子,奇怪怎么没有北方人过年必备的饺子?
吃过饭食,张保抱着女儿,带着妻子儿子在坑上坐着说笑。不一会儿,淑宁就觉得有些掌不住,抬头看到对面端哥儿也是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磕睡。张保笑了:“这是饭气攻心的缘故,快带他到院子里走走,只怕就好了。”佟氏到底心疼儿子,说道:“晚上还要守夜,不如让他先睡一觉吧。”张保觉得有理,便放下女儿,抱了他上坑,佟氏又替儿子脱了外头大衣服,再盖上一床小被,看着他睡了。张保回头见小女儿也是睁不开眼,笑着把她抱到儿子旁边,让她也睡一觉。
淑宁迷迷糊糊地,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见外头“轰”的一声,接着便是“噼呖啪啦”的爆炸声音,吓了一跳,登时清醒过来。
八、新年
原来是子时到了,府衙里点燃了报时烟花,全城得了信,都烧起烟花鞭炮来。佟氏连忙叫醒儿女,急急给他们穿上衣服,整理头发,就带了他们到前院拜祖宗。先是张保带着端宁拜,接着佟氏带了淑宁跟着拜了。等一套规矩做完了,才叫人抬出一口锅放到桌子上,锅里的饺子正在水面翻滚。原来这时候才吃饺子。
还不等起筷子,佟氏给了张保一个眼色,张保会意,忙端正坐好了,摸摸下巴的小胡子,扬声问道:“小日子起来了吗?”端宁淑宁都笑了,佟氏忍住笑,回话道:“起来了。”夫妻俩笑成一团,张保笑道:“我今儿也当一回家主了。”好容易笑完,张保一把抱起端宁,把他放到门边的柜子上,说:“儿子,蹦几下。”端宁前两年都做过,如何不晓得?便笑嘻嘻地蹦了三下,不肯要父亲抱,自己溜下地来。全家这才围到桌边等着吃饺子。
一家人吃着热腾腾的饺子,和乐融融的气氛连淑宁也受到了感染。她自穿越过来,总觉得和现在的新父母隔了一层,佟氏心计深,又重儿轻女,张保人才平庸,花心,耳根子软,她本是有些看不惯的。但今晚坐着,她发觉最近佟氏劳累了许多,想到她也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家庭幸福才用心计,而张保虽然有种种缺点,对自己倒是真心疼爱。可爱的小哥哥也带给淑宁不少快乐的时光,人心肉长,淑宁渐渐地接受了新的父母家人,也渐渐融入了这个新的身份。
一家四口正高高兴兴地吃着饺子,突然,“磕”的一声,张保全身一僵,停下了筷子。原来他是吃到了饺子里包的小铜钱,佟氏忙倒茶给他嗽口,道;“恭喜夫君,来年必有大福”张保原吓了一跳,见是铜钱,也十分欢喜,听了这话,忙回答道:“夫人同喜。”又问哪些饺子是有“馅”的,佟氏指出特地做出记号的几个,张保挟了,小心喂了儿子,让他把铜钱吐出来,交给佟氏帮儿子放进衣兜,然后又另挟一个喂女儿。
待吃得八分饱,张保拿起酒杯,对佟氏说道:“这一年辛苦夫人了。”佟氏也拿起酒杯回敬:“夫君也辛苦了,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张保摇头:“我敬你,自有我的道理。自我们成亲,我知道你在家受了许多委屈,你为了我着想,把难过的事都埋在心底不说出来。我来到这天寒地冻的地方,你也硬撑着跟来了,我心里其实是十分感激的。”
他突然提起旧事,佟氏听得红了眼,呜咽着回答说:“大节下的,说这些做什么。”
张保继续道:“如今有感而发,你就让我说罢。”说罢喝了酒,也劝佟氏喝了,又再给两人各倒了一杯,举着酒对佟氏说:“我这人耳根子软,容易听信别人的话,我原也知道。翠蕊那丫头,我小时候看着她还好,素来与她亲近,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我那时也不知怎的一时糊涂收了房,还当她是个好人,叫你吃了许多亏,还好没有酿成大祸。如今总算雨过天晴,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难受,这都是我的不是,这杯酒就当是我向夫人陪罪,从此再不会那样了。”
佟氏原本听头一句话时脸色有些发白,听到后头已是忍不住掉下泪来,连忙接过杯子,微微侧了脸,抿了一口酒。等她回过脸来,已把泪痕都擦净了,强忍着露出个笑脸来,对张保说:“都过去了,日后再不许提起。”
张保连连点头,也把自己杯里的酒喝了,又从碗里舀了两个饺子,添到佟氏碗里去,劝她多吃点。佟氏笑着应了,见端宁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也从自己碗里舀了两只递过去给他,端宁有了吃的,也不再想刚才父母是在说什么,只管埋头大吃。
吃完了饺子,一家人又再说些闲话,天边已经开始发白。张保抱起睡着的儿子,把他送回房去,佟氏交待几个走得歪歪扭扭的家人收拾东西,自己也抱了女儿回房。淑宁耷拉着眼皮着,模模糊糊看到她抱着自己走过东厢门外的长廊时,慢慢停了下来。她感觉到佟氏把头转向东厢的方向,看了许久。等到淑宁以为她就要在那里生根时,才听到她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贱人,你以为真能抢走他的心么?他现在又是我的了。”说罢转头继续往前走了。
淑宁看着后面东厢越来越远的门,打了个冷噤。
到第二天初一,全家都早早地爬起身来。
小桃小梅早给端宁淑宁换好了新衣裳,梳好头,又给他们带上吉祥如意金项圈,带着他们往堂屋里去了。堂屋里早已摆好桌椅和垫子,两兄妹依照别人指示给父母磕头拜年。
淑宁这是穿越后头一次给人磕头(之前是被人抱着跪牌位不算),发现以前那些琼瑶编的清装剧都是胡说八道,她还以为满族人行礼真是要把手帕往后一甩,蹲下去就行呢,原来不是,幸好有专人指导,不然可是出丑了。不过这么小的孩子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虽然要给人下跪让淑宁很不爽,而且想到以后带要经常跪就更郁闷了,但行完礼后能从父母手里拿到压岁钱,也是一件开心的事。可惜这钱刚到手,就让小桃丫头收了过去。淑宁一脸郁闷,等到佟氏给她在手腕上系了个银晃晃的小桔子,她才高兴了些。但转过身,她心里却吓了一跳,心想难不成装小孩久了,她连心理都变得跟小孩子一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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