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刻,我们还是完全不认识的人,这时却坐在一起喝酒了。那女子将琵琶放在一旁,很热情地给我们每人都斟了酒,浅浅笑了笑,“小妹叫侯晓攸,从苏州来,遇到小偷,被盗光了盘缠,还好自幼学过琵琶,想是卖艺换一点钱财,没想到酒楼龙蛇混杂,多亏了几位公子相救。”
这个功我是不敢居的,我那惹是生非好打抱不平的玉容小姐,看多了侠客传奇,不似一些传统的女子,被封建道德毒害得那么深,血液里有着极其仗义的因子,单纯又叛逆,看到一群流氓欺负这卖唱的女子,就挺身而出了,结果我们都身陷险境,还好出现了那黄褂男子,将流氓打趴了一地。
侯晓攸又笑了笑,“还未请教几位公子尊姓大名呢?”
那黄褂男子的目光始终停在她的脸上没有移动过半分,这时微微一笑,“在下江云升。”我总感觉他的笑容很飘渺,虽然很温柔,像是一阵春风吹来,却永远吹不到面前。
玉容已笑着说:“在下玉子容。”
到我了,我微一迟疑,落落大方地笑道:“在下孟清诺。”孟清,是我真正的名字,我一时也想不起要用一个什么男子的名字,忽然想到了仇诺,灵光一闪就将这个诺字加在了后面。
又想到了他,心微微一痛,如果可以,我多想带着他的名字,在世重生。
“好雅的名字,”侯晓攸的眼波在我们面上一一转过,“小妹敬几位一杯。”
我们都举杯饮下,只一杯,玉容的脸就变得红扑扑的了。
侯晓攸又将酒斟满了,看着江云升,“我以为行侠仗义这种事只会在小说里看到,没想到今日真遇到了。”
也许是大家都不太能和陌生人打成一片,气氛有些拘谨,江云升总是飘渺地笑着,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老是晓攸一个人找话说也不行,我就顺着她的话接了过去,“侯姑娘都看什么小说呢?”
“我喜欢看侠客传奇,虬髯客风尘三侠我就很喜欢。”晓攸两眼放光,“我也很羡慕红拂,可以找到那样一个顶天立地的丈夫。”
又一个喜欢看侠客传奇的,难怪举止也这么离经叛道,跑到大街上卖艺,我这个现代人也没有这样的勇气。
我见还是无人说话,只好笑了笑,继续说:“那也要红拂有眼光、有胆量,才能在见了李靖一面的情况下,夜奔投他。不过,我觉得侯姑娘也是有眼光有胆色之人,或许有一日,也有人羡慕你呢。”
她看着我的眼神忽然变得深了起来,像是层层水波上起了一阵轻雾,有一丝欣喜,但很快又被迷惘掩盖了,低垂了头,轻声说:“承孟公子吉言,小妹先谢过了。”
这时,江云升的目光终于从她身上移开,落在了我面上,我微微一笑,他也点头微笑,还是很虚无的感觉,我们明明只隔了一张桌子,但却好像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这种高深莫测的笑容是怎么做到的?我始终揣摩不出来。
这时玉容忽然说话了,“侯姑娘模样生得这样好,一定有很多英雄好汉要为你倾倒呢。”
玉容心眼儿直,怎么想就怎么说,她是真心称赞晓攸的美貌,但晓攸却毫无喜悦之色,还像是触到了她什么伤心的事,幽幽叹了口气,半晌才说:“妲己狐媚,以致纣王失国,落下千古骂名,褒姒貌可倾城,诱得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倾国买笑,红颜绝色又如何?不过是祸水。不止皇族王妃如此,平凡人家的女子也可误人前途,令人蒙羞,就好似崔莺莺,幸得张生迷途知返……”
有些听不下去了,原本还以为她有所不同,却也不过是个自认男尊女卑的庸俗女子,我淡淡看了她一眼,语气不觉变得冷硬了两分,“纣王残暴、周幽昏庸,才会淫乱朝野,丧命失国,那是男人自己无能,失行败德,活该如此,千古以来,女子只是作为战乱的借口,成,是君王盛泽,败,则是红颜祸国,却不知乱世桃花,只能逐水而流,连自己的命运也不能掌握,又如何殃民害国?那都是没有担当的男人,才会将罪名都推卸在女子身上。既然侯姑娘还读过《莺莺传》,那就该知道真正该指责的,是张生始乱终弃,莺莺有错,那也是错在所托非人而已。”
一口气说了这番话,我才发觉几人的目光全死死地定在我面上,好似看见怪物似的。玉容张大了口,目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想来小红就算有我这般口齿伶俐,也必不敢说这样的话的。但我心中却十分痛快,做了几个月的奴才,就算没有人为难我,我也还是觉得憋屈,我已经好久没有说过属于自己的话,难怪这一刻仿似江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江云升看我的眼神也变得深了起来,不过还是带着笑意,除却那淡淡笑意,就是赤裸裸的探究,我立刻意识到自己招摇了,高调了,但总不可能将说出的话又收回来,只得让他这样饶有趣味地看着我。
侯晓攸神情还算自然,不知何时那眸子上罩着的轻雾已经散了,明亮得令人心醉,目中一丝倾慕之色一闪而过,垂眸浅笑,“难得孟公子竟会这般为女子说话。”
废话!我是女的,我都不为女子说话,难道还指望这帮男权至上的男人们?我看着她目中闪烁的星辉和嘴角的浅浅微笑,猛然醒悟,她是故意说些红颜祸水的谬论来试探我们的吧?好狡猾的女子,果然到处充满了陷阱。
未免冷场,她又说起了唐传奇与我套话,这下我谨慎多了,说什么之前都先想一下,其间我们四人也一起喝了很多酒,她刚适时沉默,江云升却又开口了,“看孟兄谈吐不凡,学识渊博,一定不是普通人,不知孟兄籍贯何处,现在哪任职呢?”
终于忍不住来探我的底了,我胡编一个,从容说道:“在下祖籍杭州,此次来京是打算游玩几天,见识一下京城的风貌,未料竟能结识几位贵人,实在是此行不虚。至于任职,在下只是一介平民,并无官职。”
他微微点头,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相信了没有,未免他多想,又将问题抛给他,“看江兄器宇轩昂,淡然风雅,那才定是非龙即凤之人吧?”
他脸色竟起了一丝变化,但是很快一笑掩盖了去,“孟兄说笑了,在下只是普通的生意人。”
“在哪做生意?”我表现得很有兴趣的样子,紧接着追问,“做什么生意呢?”
他微微一笑,“就在京城,开了一家当铺。”
“天子脚下,应该是做什么都很能赚钱啰?”我继续没话找话,就是不想他再来问我。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眼中多了两分笑意,并不往下回答,而是举杯又让大家喝酒。一放下酒杯,他又问我:“以孟兄这样的才能,没有想过考取功名吗?”
他怎么老是围绕做官的话题?我这女儿身,能去做官吗?我轻叹口气,心里想着怎样让他放弃这话题,淡淡一笑,“在下只是读了一些闲书,纵是去考,也未必考取得中。”
我倒不是谦虚,大学、中庸、孔孟之道,我的确是一窍不通,八股文,更是不明所以,我去考科举,恐怕只能交白卷了。
但是他还是不死心,仍是用那种我看不透的眼光看着我,“做官,也未必要考的。”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失口而笑,“江兄是说捐官么?”这是大清的一大毒瘤,是令这个几百年的王朝从上至下,从内而外腐烂掉的毒瘤,我一时冲动,险些又要激昂陈词,还好立刻意识到妄论时政是要被杀头的,又将那就要脱口而出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他也看出我欲言又止,仍是追问道:“孟兄觉得有何不妥?”
当然不妥,大大地不妥,但是我怎么能说呢?忽然发现这几人又都目不转睛地死盯着我,我心里正在进行激烈的斗争,他这么关心这个问题,或许他就是一个官吧,可以上奏皇上,若是能及早改正,广纳人才,学习科技,自强不息,那我堂堂中华是不是就不会被八国抢匪践踏蹂躏?那段血泪史,我怎么也不能面对的血泪史啊,我是多么想将它抹去。
那一刻,我倒不是多担心祸从口出了,我是孟清诺,孟清诺是一个有效期只有一天的人,说对说错,我怕什么?反正今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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