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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捡脚鱼10(第1页)

七一年春季,政府组织大规模杀灭钉螺。为了巩固效果,第二年冬季又组织了一次。

杀完钉螺,湖水还在往下退,原来的浅水区就不断露出来变成湖滩地。太阳一晒,形成一大片近看毫无规则,远看却又均匀漂亮的龟裂纹饰。

小草要赶季节,拼了命往上窜。冬天未过,春天的景色倒是有些偷跑着先来到的感觉。

为了检验效果,政府发动村民往湖滩上找钉螺。死的活的都要:活的每个一角钱,死掉的钉螺壳,一个一分钱。螺壳小且薄,近两年前杀灭的早碎掉了。捡到死的钉螺壳,基本就是这次杀灭的。有活的则代表这次消杀还不彻底。

参加捡螺的人,每人发一个装过注射用青霉素的小瓶,配一对筷子。要求用筷子夹起后放在小瓶里,再用橡皮塞盖紧。

桂爹历经生死,知道这件事意义重大,就要全家人都出动,到湖滩地里找钉螺。

活钉螺白天会像蜗牛一样爬到小草根部,将自己藏起来。本来又那么小,要拨开小草仔细地搜寻。

干这种活小孩子比大人更有优势,是晓春最先有收获。一天下来交收点数,全家人竟然挣了好几块钱。

你还别说,这一家子今天的集体劳动,真的不是为了钱。不给钱他们也一样会努力去做,原因是不言自明的。当然,有劳动报酬更好,何乐而不为呢!

湖水后退,在湖滩上留下一个个水坑,冬眠的脚鱼就藏在水坑的淤泥下面。

说是冬眠,但它们并不会完全睡着去。这些精灵们会通过温度的变化,去感知水坑里残存湖水的深浅。太浅了说明水坑很快会干枯,那就有危险了。这时它们会趁夜深人静爬出来,通过敏锐的鼻子寻找新的适合躲藏的深水坑。

昨天捡钉螺时,桂爹在几个水坑边都看到有脚鱼搬家时留下的一行行脚印,当时也没带工具,就懒得理它们。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其实,冬季总是以这种大太阳天居多,干燥的旱季嘛。桂爹盘算着趁现在正好得闲,去捡几只脚鱼来留着过年。

他找出排叉,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叉齿都有些生锈了。去年生病以来,都有一年多没动过。“自己生病了,随手的工具也跟着生病了。”他有些自嘲地想。就拿排叉在泥地上来回地擦,想擦去上面厚厚的铁锈。

排叉上有19个齿,两尺多宽,加上那条长竹柄,拿在手上感觉有点沉,现在的体力确不如从前了。

他还是打算带着晓春和再春去。现在他们还小,但这些在湖里讨生活的法子,他们迟早都应该会一些。生活不容易,多一技傍身总是好的。

自从生病以来,他就时常产生这样的想法。一有机会他就让孩子们跟着,特别是对两个小男孩,更不想放过了这些言传身教的机会。

用排叉捡腳鱼,就是用叉在淤泥里戳。排叉齿做成钝尖形,戳到蚌壳,因为薄脆,一下子就穿,还能听到外壳破碎的声音;戳到脚鱼,因为脚鱼的背甲有弹性而且会卸力,感觉会明显不同。用这种看似笨拙的传统方法,效果却总是很好,有时还能找到躲藏在淤泥里的大财鱼、鲇鱼。

排叉只有一把,孩子也使不动。桂爹又用楠竹尾子做了两个轻便的小脚鱼叉:将竹尾子劈开成5瓣,中间塞进个木块让竹片张开成拳头大,用竹蔑固定好,削尖竹片就成。

爷仨鱼贯而出。桂爹走前面,扛着排叉;小兄弟紧跟着,扛着竹叉,威风凛凛。不禁让人想起电影《鬼子来了》里边抓鸡的那一幕。

水坑边,桂爹教孩子们怎样判断脚鱼的爬痕:新鲜爬痕湿润有水迹。

抓脚鱼一定要找新爬痕,旧痕一点意义也没有,隔了一两天,脚鱼都不知跑哪里去了;爬行的方向要从脚鱼爪子在泥上拖动的痕迹判断,脚鱼爬行时因腿提不高,往回缩时会在泥上拖一下;两行脚印的距离代表脚鱼的大小,这个很简单;脚鱼爬过,底板会把腹下的淤泥抹平。脚鱼公又会在抹平的泥地上刻下条小沟沟。这个就已经不重要了,一样都是为了果腹,公和乸己没有区别。

孩子们很兴奋,按图索骥;父亲发现脚鱼印记就招呼儿子来辨认,再用他们手中的小水鱼叉将淤泥里藏着的水鱼找出来;只有在确实找不到的时候,才用排叉戳一遍。

迁徙的脚鱼到达新的水坑后,会迅速钻进淤泥里去。在泥里它们就走不了多远了,却不知自己早己给猎人留下了清晰的追踪标记。

在这种模式下,脚鱼就基本都由这兄弟俩找到——一种不错的激励方法。即便这样,兄弟俩还是不忘比一下谁先找到?谁找到的只数多?谁找到的个头大?形成了激励模式下的良性竞争。

一场大雪,将寒冷的冬季推向纵深。人们见面,首先说的总是:“都好多年没有这么冷过了!”“湖面全部都结冰了!”

一九七二年冬,洞庭湖湖面大范围封冻。这在历史上都不经常有,人一辈子更是难得遇上一两回。

对于渔民,入冬以来一直都是捕鱼打猎的最佳季节,天气再冷那也不会整天躲家里。最多不过是在顶不住的时候,烧堆火烤一下,暖暖身子。

冷天气提醒了桂爹,家里余下的煤碳不多了。这也是因为身体生病造成的。以前可从来不会这样,煤碳会早早买好,全部做成藕煤饼砌在墙脚边。

湖面都封冻好几天了,何不趁机会去买一些煤炭回来呢?他找来四个箩筐叠在一起,又将再春放到最上面的箩筐里,在雪地里拖着就出发了。

卖煤碳的地方在来仪湖东岸的欧江岔,要穿过整个湖面,陆路去小几十里路程。湖面上可以走直线,平坦省力,几小时后就装上煤往回走了。

他将箩筐绳尽量放长,四个箩筐一字排开成直线,避免重量集中在一处。再春又被塞回到装滿煤碳的箩筐里,成了个小煤人了。

桂爹在前面远远地拖着这一串箩筐,小心留意冰面在重压下的任何反应。冰面已经足够厚,竞然一点响动都没有。这让桂爹很是放心,甩开套着草鞋的双脚,还可赶回家吃晚饭呢。

意外总是发生在不经意间。当桂爹已经能看到岛上家里屋顶上冒出的炊烟,想象着那暖融融的家里,香喷喷的可口饭菜正在等着他们父子,他无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后面。

这一看把他着实吓了一跳:儿子不见了。孩子坐着的箩筐里除了煤,什么都没有。

他迅速查看其他的箩筐。一目了然,煤碳都差不多装到筺顶了,还能藏得住什么呢?他没来得及懊恼,也没来得及细想,丢下煤筐就往来的方向跑去。

不是说别的孩子不重要,今天这种情况,换上任何一个,大人的反应肯定都会是一样的。

但对再春,全家人心中又都多了一道坎坎:这孩子命苦,体质又弱,需要特别照看。“自己今天竟然还把他弄丢了,丢在这荒无人迹的茫茫冰面上!”

懊恼刚在心头升起,桂爹又很快冷静下来:除了可能受冻、惊吓,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危险。至于受冻,出门时己穿得够多的了,而且,孩子也是冻惯了的;至于惊吓,人生漫漫,何处没有惊吓?避不开的事情就只得去接受!冰面连八百斤煤都能承受得住,别说一个二十多斤的孩子;其他野物也不会在这种天气跑到湖心的冰面上来的。

差不多往回紧赶了半个小时,才远远看到冰面上有一个小黑点。那不正是自家的小子吗?走近一看,小家伙正在呼呼大睡。

桂爹没有着急叫醒儿子,而是蹲在一边爱怜地看了好一会。狗皮大衣扔在半道了,还是热,赶得有些急,又将鸭绒马甲脱了,才坐到冰面上卷旱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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