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渺的心在动摇,须臾后作出了选择。
她不能死在这里,她要活着回京城,见亲朋好友,也见……
脑中划过一道颀然身影,她抿抿干燥的唇,主动盛起一碗羊汤。鲜美的滋味顺着喉咙滑入胃中,满足的同时,她也感到阵阵恶心。
许久未用荤食,难免会有不适。
她逼着自己喝下半碗汤,又吃完一块羊肉,整个人徐徐充盈着暖意。
张明奴见状,专心用起盘中餐。
老板娘拿来两件厚袄子,将颜色亮的那件递给谢渺,谢渺礼貌道谢。
张明奴请老板娘替他们再准备些吃食带走,等待的功夫里,酒馆进来一批人。
最前头的是一对穿着富贵的男女,年约二十五六,身形均丰腴,瞧着颇有夫妻相。紧随其后是名纤弱秀气的年轻女子,怀中抱着名熟睡的幼童。最后是三名仆人打扮的男子,年少那位手里拿着块抹布,没等主子们坐下,便挑了张桌子抹东抹西。
“老爷,夫人,都擦干净了。”仆人殷勤地道。
贵夫人抬起手,她丈夫便会意,扶着她坐下,“娘子要吃些什么?”
贵夫人用帕子掩着唇,目光挑剔地四处转,“来碗羊汤吧,儿子说想喝。”
“好好好,儿子想吃啥都成,就是龙肉我也给他杀一条来。”他朝仆人使个眼色,坐到妻子身旁,亲自替她斟茶水,“我儿今日可乖?有没有闹你?”
贵夫人左手搭着腹部,“刚才踢了我一阵,真是顽皮。”
“顽皮才好,生龙活虎,长大后能当将军。”他面向妇人腹部,煞有其事地道:“儿啊,爹以后花银子送你去习武,你可要争点气,去京城考个武状元回来。”
贵夫人嗔道:“瞎说什么呢,武状元哪有文状元好。”
夫妻俩旁若无人的叙话,仆人们见怪不怪,与年轻女子一道侯立在旁。
年轻女子面色焦灼,看看怀中幼童,又瞧瞧正说话的夫妻,忍不住道:“老爷,夫人,晨儿烧得越来越厉害,奴婢想带他去看大夫。”
男子道:“行,那就让老杨带你去。”
贵夫人用余光睨着他,“统共就一辆马车,老杨带她们去看大夫,待会我有不适该怎么办?”
男子迟疑,“来去应当不久。”
“你赌得起?”贵夫人道:“我肚里是你盼了许多年的嫡子,你想明白再回话。”
男子想想,说得也是,于是斥责年轻女子,“哪里有这么精贵,我幼时连着烧了五天都没事,去去去,喂他喝些凉水退温。”
年轻女子无法,抱着孩子坐下,用勺子舀着凉水往他嘴里送,刚喂下一口,孩子便哇哇大哭,怎么哄都止不住。
贵夫人笑容一沉,“柳姨娘,你们娘俩是故意给我添堵,希望我吃不成饭,养不好胎吗?”
男子一听,不耐地挥手道:“回马车里待着!”
“奴婢,奴婢……”
柳姨娘期期艾艾,没有据理力争的勇气,正懦弱地往外走时,身后响起一道女声。
“慢着。”谢渺道:“我们送你去找大夫。”
柳姨娘惊喜交加,顾不得对方是陌生人便要应允,却听贵夫人哼道:“这是我们的家务事,要你个外人多什么嘴。”
从他们的对话里,谢渺大概理清他们的关系,年轻女子是妾,贵夫人是正妻。妾有个大点的庶子,而正妻肚里正怀了一个。正妻故意刁难生病的庶子,男子偏向正妻,妾则无力抗争。
谢渺道:“是你们的家务事,但人命关天,你不为庶子着想,也该为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积福。”
贵夫人脸色渐变,“你说什么?”
谢渺不跟她多费口舌,看向男子,“佛祖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这孩子是你的亲生骨肉,你可以不派马车送他去看病,但阻止我们做善事,是否有些太过?”
男子微有赧色,挠着脸想:庶子总归也是儿子,反正有人大发善心,他又何必当坏人?
他清了清嗓,“既如此,你们便快去快回。”
贵夫人想说话,被他及时拦下,小声地劝:“夫人放心,我只认你肚里这个,往后财产都留给他。”
待贵夫人松口,谢渺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某人,诚恳发问:“张大哥,我们能送他们去趟医馆看病吗?”
张明奴望向那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胀红的幼童,坚冷的内心出现一丝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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