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若是那一天的到来不可逆转,阿岩想修行要不要成全他?他有一个期盼,总比自己忽然消失后留下他一个人孤单单的好。又或者再给他找个伴?不行,这太荒谬啦,万一自己一直在这里,活成雅佳那样孤零零的老妖怪怎办?
十二见阿奴良久没有出声,探出头来看,看见阿奴站着发呆,连忙提醒道:“阿奴不去睡吗?”你不睡,我们要睡啊。
阿奴猛醒过来,愣了一会抱歉道:“打扰了。”转身走了。
十二看着阿奴走远,单薄的身影渐渐融进黑暗里,他不觉叹了口气,身后斐荅从他腋下钻出来:“怎么啦?”
“没事。”十二搂过斐荅,心想今晚应该没事了吧。
两人正难解难分,门被轻轻叩了三下,十二吓得一激灵。
阿奴去而复返,她在窗外低声问道:“阿错有没有消息?”
“啊,对了,差点忘记了。阿蕾怀孕了,阿错陪着她。叫人捎信回来,说是等阿蕾生完孩子,他就去大理。他的老丈人是播州(遵义)总管扬昌盛,据说是当地的土皇帝,说一不二,手握生杀予夺大权,杀人都不用请旨的。”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十二很不好意思。
阿奴走后,斐荅怏怏不乐:“这回不会来了吧?”
“不管她啦,赶紧过来。”十二有点急了。
两人正得趣,冷不防一阵‘咚咚咚’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随后门又被重重地敲了三下。
十二顿时瘫在斐荅身上,吼道:“阿奴,你要害死我。”
“那个。。。”阿奴被吼声吓得想跑又停住,厚着脸皮想,算啦,反正都打扰了,这件事很重要,关系到阿依族日后的生活。她低声下气赔礼:“十二哥哥,对不起,那个沈谦只带了会子?”金银太重,肯定没法带进来。
十二没好气:“对。是刘畅发行的会子,现在只有在四川一带能用,金银太重啦,也不安全,还有啊,乌蛮立国了。”
乌蛮立国?那和刘畅肯定散伙啦,不知道索玛姐姐怎样了?嗯,还要派人过大渡河去取这批金银。不好再问太多,阿奴抱歉道:“知道了,你们睡吧,这回真不会吵你们了。”
屋里两人瘫在火塘边,早已兴味索然,十二想,要是再来一回,老子只怕举不起来了。
阿奴回到沈家人的竹楼前,正好听见沈谦在说:“乌蛮立国了。”沈谦抬眼看见她,有些讪讪地。
阿奴急急问道:“乌蛮立国,刘畅和索玛姐姐怎样了?”
沈谦有些幸灾乐祸:“刘畅和刘鹏烧了长安后,双方拉锯数年,久战不下,都在互相指责对方烧了长安。乌蛮跟着刘畅一路起兵,攻下长安后,刘畅势力做大,对乌蛮反而没有原来那么亲近,又娶了陆家旁枝的十九姑娘。索玛一气之下带着儿子回了姚州(云南姚安县北)。沮区则额早有异心,他自认是汉末闽君济火(罗甸国开国国主)的后人,可以承袭普里大宗,干脆与刘畅撕破脸,窃号罗氏鬼国,自称大鬼主,手下姚州、郝(今大方)、犍(今黔西)、绿(今毕节)五羁縻州,统率乌蛮四十八部小鬼主。刘畅等于背后被捅了一刀,现在肯定追悔莫及,我当时就警告过他。”
沈青娘埋怨道:“早知道老爷子也会反,我们那时候跑什么啊?”
沈谦不赞同:“海军的态度微妙之极,他们只是在嘴上声讨华氏家族而已,根本没有什么大动作,我们沈家的身家大都在海上,老爷子跟着海军不会错,实在不行我们就出海。刘畅那叫公然造反,你看吧,他肯定没有好下场。我们当时要不跑出来,跟着他日后不管是哪位当皇帝都摘不清。”
刘仲心烦意乱:“再这样乱下去,只怕,只怕,咳。。。”只怕大汉帝国将会土崩瓦解。
沈谦叹道:“刘畅和刘鹏带的好歹是正规军队,趁火打劫的反贼土匪才可怕,这一路上的光景,咳,有的原本人烟稠密的地方走上三五天不见人影,到处是烧焦的断壁残垣。”
阿奴想,正规军都一把火烧了长安,那土匪该怎么着啊?
沈家人心情沉重,唉声叹气,良久,沈青娘方长出一口气,说道:“都去睡吧。”
沈谦那次从松州转道长江而下,刘仲不在,他行路顺畅很多,赶回钱塘时,刘鹏已经派人对沈家下手。不过钱塘是沈家地盘,不比成都,沈家老爷子早得到消息,反而将刺客一网成擒。那里面就有两名杀害沈浙和书院生员的凶手,他们说在找一件东西,具体是什么只有一个叫刘彬的人知道,他是梁王的心腹。沈谦惦记着刘仲他们,又转头回到雅州找到老九,上次刘畅为了起事,封死了成都往雅州的路,老九找了一条小路绕到雅州时,沈谦他们已经逃了,他只好留在当地。沈谦先派过老九去打箭炉寻找,老九回来说打箭炉十室九空,此地离汉蕃边界很近,城内的人都是靠马帮吃饭,现在生意做不成了,没了收入,他们又惧怕汉人打过来,都逃往吐蕃腹地了。沈谦准备第二年再派人去找,没想到十二鬼鬼祟祟地摸回来了。
这天晚上,人人失眠。只有沈谦,此行他真正认识到什么叫做路难行,总算明白剑阁栈道、大相岭、飞越岭那种险路,阿奴等人为什么嗤之以鼻健步如飞,加上一路担惊受怕,此时心神一松,竟然鼾声如雷。吵得沈嘉木恼怒地对着堂哥挥挥拳头,又不敢打下去,这混账哥哥还木有给他道歉。
总算抓住了两个凶手,沈青娘想起丈夫和义父,蒙着被子哭了一夜。
阿奴也辗转反侧,一会儿想纳达岩怎么了,一会儿想那些银子怎么办,直到天亮才眯了一会儿。昏昏沉沉中她忽然觉得眼前有物,吓得用力撑开眼皮,定晴一看,刘仲青着脸坐在她面前。阿奴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翻个身又闭上眼。
刘仲扯扯她,见她没反应,干脆像揉搓衣服一样来回摇着她。阿奴不胜其烦,喝道:“放手。”
刘仲不甘地拉拉她的头发:“阿奴,我要走啦。”
“知道了,知道了,赶紧走先,你那个舅舅不是说我虐待你们了么?”阿奴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阿奴,那个,我们都跟舅舅说了,不干你的事。”刘仲忙跟她解释。
“哼!说的好听,把银子拿来。”阿奴钻进羊毛毯子,瓮声瓮气的说。
“知道了,舅舅说不会少你的,等我们回去就将钱送过来。”见阿奴良久没有动静,刘仲把人挖出来一看,又睡了。他急了,又开始摇晃阿奴:“混蛋,我要走了哦,嘿!嘿!我要走了!”他气得吼起来,没良心的死丫头,我要走了。吼到后面声音变了调,阿奴发现不对,用手扒开眼皮一看,耶?居然开始掉金豆子了,这么严重?阿奴闭上眼,有气没力的说:“知道了,走就走呗,哭什么,大清早的,你不困啊。”
“睡不着!”刘仲掷地有声,少爷脾气又上来。
“傻子,要赶那么远的路啊,不睡觉哪有力气?”阿奴懒洋洋的趴在毯子上,她打了个哈欠,瞄了一眼天色:“急什么,现在走不了,要下午走,晚上在雪山底下宿营,第二天早上翻多雄拉山,中午之前要通过,过了中午,山上温度骤降,狂风大作,雪雹交加,会把人活活冻死,或者迷路掉进深渊里。”
刘仲恼道:“你就不会跟我说些好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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