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瑶城才仅仅三天,瑶城变得陌生了,一景一物都变得十分生疏。
当我重新出现在大院里时,似乎成了这个秋天县委大院里的一道风景,走到哪都会招来许多怪异的目光。我又听到了人们议论我岳父顾志杰的事情。人们看见我走过来,似乎我就是那个倒霉的地委副书记,远远地绕着走开了,免得再点头哈腰地给我打招呼。人是害怕尴尬的动物,现在我的岳父还没正式宣布犯有某种错误,而他的女婿也还是瑶县的县委副书记,见了面是点头还是不点头,是哈腰还是不哈腰?人们觉得这有点为难,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开。若是以前我心里一定会很不舒服,这会我却笑了一下。我觉得人真是个有趣的东西,其实不管顾志杰出不出事,关我屁事,关他们屁事?而他们却硬要把自己弄得很累。
第一个来办公室看我的是陈天明。他说:身体好些了吗?顾书记怎么样?我心里顿了一下,说:我没去浦城,所以不知道他怎么样。他可能听出了我的话语气有些不大对劲,说:哦,我还以为你去了浦城,大伙都以为你去了浦城。我没有对他笑,也没有抽烟给他,甚至没有站起来请他坐,这一点他一定有所感觉。我现在十分讨厌这个鸟男人,我可以肯定,一旦地委宣布顾志杰有罪,第一个给我脸色看的就是他。我的脸色一定是给了他一个错误的信号,那就是顾志杰确实有麻烦了。他眼睛在我脸上扫了一下,说: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多休息几天。这几天也没什么大事。说完就走了。
这一天我分别看望了六大班子的所有领导,虽然我为和每个人见面都找了一个十分恰当的理由,但我发现他们的表情都很特别,像一杯放了一会的白开水,虽冒热气,但不烫手。后来我一想,我的行为本身就值得推敲,干吗第一天上班就急着去看望他们,他们并不知道你是在为出走办后事,他们只会把你的行为同那个倒霉的地委副书记的错误联系在一起。你的行为只会使他们相信,顾志杰确实犯了错误。我不想去揣测这些无聊之人的心态,我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一件件地处理。既然已决定皈依佛门,何须再念人间烦恼?让他们累去吧!
现在整个大院像睡着了一样安祥,只有我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远处邮电大楼顶上那只大钟悠扬地敲过了十二下,我的思想在这一刻冷静了下来。我灭了烟,正了正身体,摊开纸,开始写那份在心里已经酝酿了几天的材料。我的心现在很轻松又很沉重,在我的人生中怎么会有这么一份材料呢?它的突然出现就像人生中的一次意外的摔交,没有预兆,却摔得结结实实。我知道几天以后,瑶城将会一片哗然。很快刘家湾青山镇和枫树岭都将被这一消息所席卷。不过那时我已经听不到这些声音了,我也许在路上,也许在天涯。
顾艳玲对我的失常焦虑不安。她还不知道小凤的死,也不知道方草的出走,所以她不知道我心里的痛苦。她一直以为我还在因上次的争吵而生她的气。她唯一的办法是施展她性感的肉体来让我忘记不快高兴起来。可我对Zuo爱一点兴趣也没有,我的欲望好像已经死去了。她眼泪婆娑地说你真的不能原谅我吗?我说你说什么呀,我只是感到很累。我不能把我的计划在实施之前告诉她。这个被权力宠坏的女人是经不起这个打击的,她会搅乱我的整个计划。孩子在浦城,对于这个孩子我没有一点牵挂,没有我她仍然会生活得很好。只是顾艳玲,会有一段漫长的痛苦的路在等待着她。
我离开瑶城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提议召开常委会,将杨西鸣增补进常委。十年来我们俩一直磕磕碰碰但又一直没有分开过,我想这也是一种缘分。我总觉得是我抢了杨西鸣的位子,所以此举也算是一种补偿。杨西鸣得知是我的提议他才得以进入常委,千言万语说不尽的恩情话。我说你不用谢我,只要你不把我看成是个鸡肠小肚的人就行了。今后一定要堂堂正正地做人,当个好官,多为老百姓做点实事。杨西鸣说:如果你每天都能说我一句,我想我一定能成为一个好官。我说:我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工作,人只有靠自己把握自己。杨西鸣对我这句话立刻有了某种猜测。他笑笑说:你是不是要高升了?早就听说你要去地委组织部,是真的吗?我笑笑没有回答,我想我没有必要回答,此刻对他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离开瑶城前的最后一夜,我去拜访了黄秋云和洪波,他俩是我在瑶城最崇敬的人。我向他们说了我的计划。黄秋云和洪波震惊地看着我,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我知道他们是在分析我这么做的动机,他们一定怀疑我出了问题,要不是经济,要不是女人。像我这个年龄的干部只有这两样能使我栽跟头。
黄秋云说:你为什么突然做出这个决定,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我说:小凤死了,方草走了,她们俩都是为了我。是我害了她们……
黄秋云和洪波脸上的震惊出现了变化,震惊中露出些许悲伤。
黄秋云的眼睛潮湿了,声音有些异样:小凤……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洪波说:就为这个辞职吗?值得考虑啊。
我说:我已经想了很久了,我没有理由再苟活在瑶城。这是我的唯一选择,从此我不再走官场!
黄秋云说:你打算去哪里,去干什么?
我说:去南方,那里有我的同学,他答应介绍我去一所偏远的山村学校当代课教师。现在我特别怀念过去的教师生涯。我想我只有在那些天真无邪的孩子们中间,才能找回我破碎的灵魂。
黄秋云和洪波很久都没有说话。黄秋云不停地抹着眼睛。她说:艳玲知道吗?
我没有告诉她。我说:你们是我在离开瑶城前告诉的第一个人,我请你们为我保守秘密到最后一刻。其他人我会以不同方式告诉他们的。
洪波望着我,然后点了一下头。洪波问: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不知道。也许永远。
我不知道我的眼睛里有没有泪水,但我看见洪波的眼睛里渗出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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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还星光灿烂,今晨却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丝将这秋天的早晨弄得挺萧瑟,这似乎是上天特意营造的一种离愁别绪。一个中年男人身穿一件深蓝色风衣,一手提着一只旅行包,一只手撑着一把精制的黑雨伞。他慢慢走出别墅,走进雨中。他走了几步,停下,慢慢转过身,朝别墅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中国式的离别场面,带有很浓的古典主义忧伤情怀。
大街上没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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