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望舒没回话。
两人已经走出了宫门地界外,梅望舒长揖告辞,上了梅府马车。
邢以宁说的‘上回’,是四个月前,她奉命离京前夕。
两人以好友送行的名义在酒楼喝了一场。半醒半醉间,邢以宁大着舌头送了她八个字:
功成身退,善莫大焉。
坐在摇晃的车中,梅望舒琢磨着那八个字,一路琢磨着到了家门口。
功成身退,谈何容易呢。
身在洪流旋涡之中,往前难,后退亦难。
常伯从门口迎出来,禀告了几句家中庶务,她左耳进右耳出,没太留意。
顺着抄手游廊,踏进正院,眼前的景象让她脚下一顿。
原本飞去天外的神思,瞬间拉了回来。
中午匆匆入宫觐见时,她记得正院还是修竹摇摆,睡莲朵朵,石桌上散放着几本书卷,充满着风雅气息的文人庭院。
这才两个时辰过去,天还没黑……
庭院里不知何时多了七八个小箩筐的石榴,红灿灿的在碎石走道两边排开,筐筐透出喜庆的气息。
石棋桌上摊开晒着几十个柿饼,挡住了纵横八十一道棋路。
几丛修竹高处,挂满了红艳艳的尖头辣椒。
养着朱红锦鲤的睡莲水缸里热热闹闹爬满了大螃蟹,有几只不甘寂寞的八爪将军从水缸口扒拉了出来,正在地上四处横行。
“……”
梅望舒站在充满农家田园气息的庭院门口,避开一只横行的螃蟹,往后退了两步,仰头看了看垂花拱门挂着的匾额:
【退思居】
自己亲笔写的,是正院没错。
“嫣然,你给我出来。”她头疼地往里走,“我才头一天回来,连个囫囵觉都没睡够,你就可劲糟蹋我的院子?”
嫣然半挽着浓云般的发髻,从正房里迎出来,亲亲热热揽起梅望舒的手,把她往庭院避风处的小八角亭拉过去几步,按在长凳上。
“这可不能怪妾身。”她从桌上挑了个结霜的薄皮大柿饼,亲自拨开了霜皮,递到梅望舒的嘴边。
“老家的牛车中午到了,送来了满满二十车的乡土特产。妾身往平日里走动得勤的各家大人府上都送了些去,家里还剩下许多。除了赏赐下人,其他的都拿来院子里摆开,给大人回来时看着,开心开心。”
梅望舒一阵无语凝噎,抬手按着眉心,看了看周围风格迥异的自家庭院。
开心?
好吧,是有点开心。
她低头咬了口柿饼,香甜软糯的滋味在舌尖炸开。
“好甜。”她惬意地眯起了猫儿般的乌眸,眉心彻底舒展开来,“是小时候家里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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