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离开长安近六年,与皇城中人尚且保持着隐秘的联系。六年里,往来通信十余封,他细细阅过,有七封提及她的。
平旦的第一缕霞光射入屋内,李慕收了信,捏了捏发酸的眉间。只是这样一碰,先前被碗盏砸到的地方疼意便蔓延开来。
白喂刍狗。
她这样骂他。
他自然知晓,她指的是什么。
那十余年出入司徒府的时光……
李慕压下翻涌的心绪,盘腿在榻上,捻佛珠做早课,让自己平静下来。
辰时,他早课毕,前往西厢房看了眼,不由大骇。
床榻上无人,裴朝露跌在地上,面如纸色,大口大口喘着气,隐忍的呻吟声更是时断时续。
“药……”她顶着一头虚汗,一手捂着着小腹,一手指着案桌上的包袱,“药……”
李慕将她抱回榻上,匆忙拿回药。
“忍一忍,我熬开它。”他蹙眉扫过那包药渣,抄了一点闻过,一时辨不出药方,正欲起身,却不料榻上人半阖着朦胧双眼,将药抢了过去,一口干嚼咽下。
“这是什么药,怎样这样用!”他提声道。
五石散止疼的效果极好,便是月事来临前的绞痛也能止住。未几,裴朝露便缓过了劲,她沉沉呼出一口气,也没回他。
只是将药抓得更紧些!
“放在榻上易撒!”半晌,李慕开口,从她手里拿过药,“我还给你放回原处。”
“你且告诉我,这药如何熬法,总不是这般干咽的。”李慕将药放回包袱中,抽角系好,目光无意间落在里头一个三寸大小的白瓷坛上。
说这个是包袱,却有些牵强。因为里头没有任何细软衣物,只有一包药,和一个突兀的坛子。
昨夜,他从半山寻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大雪埋了半个身子。然拂开她胸前积雪,方看清她冻僵的手中死死抓着这个包袱。
确切的说,是握着瓷坛的轮廓。
后来入了厢房,亦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掰开她手指,让其松开了包袱。
不想,她握着的竟是这么个宽口瓷坛。
身后有翻身的细微声响,却丝毫没有话语回应。
李慕回头望去,见榻上人亦盯着那个白瓷坛,片刻偏转了眸光,只空洞地望着帐顶。几瞬后,她合上双眼,当是累及重新睡了过去。
化雪的晌午,即便出太阳也是冷的。
李慕看见,日光撒在裴朝露身上,投下大片阴影。她如扇的长睫压下,将阴影染得更深。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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