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峡里云雨无常,天光刚现,高处忽又云雾聚合,片刻间大雨如注,泼天也似的倾了下来,把半空中的飞灰尽数洗去。我们被雨水淋得全身湿透,这才完全从心神恍惚中清醒过来,精神从高度紧张的状态放松下来,顿觉全身筋骨乏力,周身上下三万六千多寒毛孔,没一个不疼,只好仍旧停留在安放峭壁悬棺的岩穴中歇息。
众人虽是筋疲力竭,但劫后余生,重见天日,棺材山地仙村里的土特产盘古尸仙也全毁了,不免皆有庆幸之感。
我和胖子说起这回被孙九爷诳来棺材山倒斗,算是栽了大跟头,这回彻底是被人家当枪使了。那盘古尸脉中虽有古丹,却不是我们想找来给多玲救命的内丹,两样东西完全不是一回事;而且最后孙九爷还下落不明,再想找他兴师问罪可就难了。但是能全胳膊全腿的出来,也算是祖师爷显灵,该当咱们摸金的气数不绝。
我和胖子俩人越说越恨,口中毒汁横飞,把能想到的狠话全说了一遍,眼见地仙村已经不复存在了,要是孙九爷此刻就在眼前,我们当场食其肉寝其皮的心都有了。
幺妹儿并不清楚海南采珠的事情,也不明白我们为何如此动火,她觉得从封师古的坟墓里走了一遭还能活着出来,就已经该算是意外之喜了,便出言询问原委。
胖子当即掰着手指头数出孙九爷的十大罪状,连当年的作风问题都算上了,当然这事只是道听途说来的。据说当年孙九爷刚从农场改造回来,就利用某次参加田野考古的机会,偷着和当地一个房东女人搞到了一处,结果被村里的农民们抓了个现行。这在当时可是大事,当场被乱棒打了一顿,要不是同事们替他说了一车皮的好话,他差点就被村民们扭送到公安部门去了。
事后组织上要求孙九爷写检讨,结果孙九爷狡辩说,自己和那个农村女人根本不是作风问题。这件事情非常特殊,因为当时乡下农家土坯房里的跳蚤虱子特别多,钻得人全身都是,他和房东妇人两个人夜间无事,便在床上脱光了互相捉虱子,除此之外,别的什么都没做,孙九爷对此事的态度极其顽固不化,拒不承认真相,交代事实。
胖子说就孙老九这样的人,钻了改革开放搞活经济的空子,竟然能混上个教授的虚衔,其实在私底下还不知道有多少反动罪行没有暴露出来,就该枪毙他个十回八回的菜大快人心。胖子对孙教授一向看不顺眼,此时说溜了嘴,信口捏造,把能想象出来的罪名都给孙九爷加上了。
胖子把话说得离谱了,Shirley杨和幺妹儿都摇头不信,Shirley杨说:“孙教授决不可能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间谍,但他是观山封家的后人,也不是普通平凡的考古工作者。解读龙骨谜文专家的这重身份,应该被他当作了一层伪装网。他这一生想做的事情,恐怕就只有进入地仙村寻找封师古了,其坚忍冷酷的性格几乎都有些扭曲了,根本不是常人能做到的,这大概是同他的经历有关。事到如今,你们再怎样恨他它没有用了,现在听我一句劝,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回味着Shirley杨的话:“得饶人处且饶人,可是孙九爷他……他是人吗?他身上有尸虫咬噬的痕迹,肩上被九死惊陵甲刺穿了也跟没事人一样,盘古尸仙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这个影子一般虚无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们一边裹扎伤口,一边低声议论着发生在孙九爷身上的种种不可思议之兆,却始终不得要领,谁也猜不透他这位观山封家最后一代传人的秘密。正说话间,忽见一个硕大的黑影从身边峭壁上蹿过,众人吃了一惊,惊鸿一瞥之间,只见这个东西大得出奇,身裹一席黑袍,攀登绝壁如履平地,穿云破雾过壁而上的身影迅捷绝伦,快得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第六十三章 沉默的朋友
我见有个东西从峭壁上蹿过,其身形轻捷快速不输猿猱,看的人眼前一花,心想莫非是观山封家驯养的那只巴山猿狖,可是青溪防空洞里巴山猿狖似乎没有这么大的体型,难道棺材山里还有残存的“尸仙”?
就在这时,那攀壁直上的身影忽然停在我们侧面,我赶紧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时,不觉更是讶异。我和胖子等人是置身于一条狭窄陡峭的鸟道中,在相距数十米的地方,有数根钉在绝壁上的木桩,专为用来搁置悬棺,巴山猿狖背负着孙教授,在大雨中一动不动地停在了那里。那一猿一人,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砖头凝视着我们。
我猜测巴山猿狖并未跟随众人进去棺材峡,但它极具灵性,徘徊在峡谷中,感觉到地底有山崩地裂的动静,便一路翻山越岭而来,在即将毁掉的棺材山里,找到了孙九爷,背负了他又从峭壁上来,再次同我们打了一个照面。
我看孙九爷耷拉着一条胳膊,满身都是黑泥,脸上被雨水一冲,显得格外苍白,他并没有开口说话,但我感觉他只是想看看我们有没有事,随后便不知要遁向何方,从此再不与众人相见了。
我们在峭壁上同孙九爷和巴山猿狖遥遥相望,几分钟内竟然谁都没出一声,棺材峡里的绝壁陡峭异常,我想再接近他一步都不可能。
我们此番自地仙村中捡了条命回来,所幸几个同伴并无折损,想想这场遭遇都觉得像做了一场噩梦,对以前的事情也自是看得开了,感觉孙九爷所作所为可以说是情上可原、理上难容,虽然和胖子嘴上发狠,但并未真想再向他追究什么。
此刻亲眼看到孙九爷被那巴山猿狖从棺材山里救了回来,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但见他像是要远远逃避,还不知下次什么时候再能撞见。我想起还有句场面话要交代给他,就将手拢在口边,在雨雾中对他喊道:“孙九爷,咱们之间的帐还没清,但盼着老天爷保佑你平安无事,至少在你下次再碰到我之前。”
孙九爷听了此言无动于衷,紧紧盯着我们看了一阵,毫无血色的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轻轻一拍巴山猿狖的肩膀。那猿狖会过意来,对我们再不看上一眼,舒展猿臂纵身攀爬绝壁,他负着个人却仍能在千仞危崖上往来无碍,三闪两晃之际越上越高,竟在大雨中消失了踪迹。
我和胖子等人从鸟道见探出身子,仰望峭壁上方,唯见雨雾阴霾,哪还有人踪猿迹可寻,心中空落落的无所适从,只得收回身子,继续留在岩穴中避雨。
此时棺材峡中风雨交作,我们不敢冒险攀越湿滑陡峭的绝壁,只好耐下性子等待大雨停歇。而悬在峡谷中的棺材山已经彻底土崩瓦解,分裂成无数巨大的岩块,被瀑布冲入了大江,现下正值汛期,山中水势极大,地仙墓棂星殿的种种遗迹落入水里,立刻便被吞没。
众人吃了些干粮果腹,随后抱膝而坐,各自想着心事默默不语,积劳之下倦意袭来,不知不觉间相继昏昏睡去。
巫山境内历来以朝云暮雨的幽深著称,等我醒来的时候,山里的雨仍没有停,直到转天上午,方才云开雨住,得以翻山越岭离开棺材峡。一路上都没见到孙九爷的人影,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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