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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第1页)

在东方鸿飞的诱发下,宋福贵的眼前似乎浮现出模糊、混乱和倒错的种种景象,他抱着沉重的头,蹲在地上。警长轻轻地拉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去。

两个坐在木凳、倚着墙的警察已响出微鼾。东方鸿飞使劲咳嗽一声,他俩便打个激灵醒了,条件反射般地弹跳起来,笔直地站着。一个揉着眼,问:“警长,您吩咐。”

“打了一宿牌,对吗?”

獐头豹眼睛的警察窘笑着说:“您断事如神。昨天点儿旺可手运不好,毛喜这三八蛋赢了。”他捅着身旁的毛喜。

毛喜乖巧精明,眼珠在大小相差甚远的眼眶内滚动,问:“警长,人犯呢?”

“琢磨着呢。”东方鸿飞向窗户努努嘴。

“他要撂了,您也就轻省了。”毛喜说着,望着头顶的太阳。

“再熬会儿吧。”东方鸿飞掏出怀表,看着说,“还有半小时就换班了。”

“没事吧?”毛喜试探着问。

“睡你的吧。”东方鸿飞的脸露出难得的微笑,伸展双臂,深吸口气,使出个“白鹤亮翅”的格式。津头豹眼的警察挑起拇指,啧啧赞叹。

东方鸿飞一回到屋内,宋福贵便跪倒,头挨着地,哭着说:“你救救我妹妹吧!”他捶打着脑袋叫起来,用乞求的泪眼望着东方鸿飞,对这个文雅、潇洒的警长持着渺茫的希望。

宋福贵这一哭闹,门外的毛喜便探进头来,瞪着眼骂:“日你妈,再闹我给你上刑!”

“出去!”东方鸿飞猛拍桌子,他气恼宋福贵是个没出息、无头脑的家伙,半点也不清楚自己的用意。他走过来,对着捶打脑袋不住地哭闹的宋福贵踢了一脚,车伕疼得杀猪般叫起来。东方鸿飞见毛喜已退出去,在他耳畔轻声说:“别哭,一切都听我的,我救你。”

宋福贵的哭声嘎然而止,怔住了,用傻狍子般的神情望着眉峰紧锁的警长。

“蓝宝珠和范家有什么仇?”东方鸿飞直起腰,目光又变得灼灼逼人,“让我救你妹妹不难,可你得实言相告。你母亲和范金栋有什么关系?”

“恩人,我真的不知道。”

东方鸿飞望着车伕那张质朴敦厚的脸,满眼是诚笃和愁苦的泪,审度了好半天,像考察着一片发霉的古币,断定他不是伪饰,不知道内情。踱着步,心里再度盘算将要实施的计划,这瞒得过上司和刘十牌吗?假若这蠢货般的车伕不依计行事,出半点差地,自己将遭彻底毁灭而全盘皆输,而且尽快地把宋福贵送进鬼门关,再无半点活命的侥幸了。他猛然转过身,低声并急切地说:“我实话对你说,范家想把你带走祭灵,你冤枉,我知道,放你走。时辰不等人,两小时后你母子必须搬出长禄里。”

东方鸿飞拿出一封信,说:“我唐山有个叔叔,让他安置你母子。里面有点钱和姓名地址。”他拦住要磕头谢恩的车伕,大声说,“你抬出蓝色妖姬我也不怕,她逃不出我的神枪下!”又轻声说,“快装好!”

“叭、叭叭。”一连三枪,子弹穿过半敞的后窗,打落一只正在枝叉跳跃的麻雀。

东方鸿飞无故放枪在警察厅是司空见惯的事,一些人员有反感,但厅长杨按虚是行伍出身,不仅不怪,反而以手下有如此“神枪‘为荣,竟仿效他在室内打枪,一次险些打中正坐木桶撒尿的姨太太的头,把根金簪击碎。杨按虚出了身虚汗,原本是想打摆在条案上的烧瓷小鬼儿像,不想枪头儿失难。趣闻传出后,竟溢美成”枪断金簪“。麻将桌上,姨太太常娇嗔地用手指点着他肥厚的额头,撇着腥红的小嘴对人说:”迟早他要打我头上的苍蝇啦!“”是蜜蜂。“杨按虚得意地畅怀大笑。一行人无不奉承,借机谄媚。

在枪法上,东方鸿飞是厅长的师傅,两人暗自做交易,杨按虚要和他练枪法,怕有一天,被众人逼不过,当场出丑。

毛喜和獐头警察被枪声惊醒,知道该到换班的时候了,喊起“报告”来。东方鸿飞把手枪丢在桌上,高声说:“换班!”

“你去叫,我还有泡尿哩。”毛喜说。

“让你妈抱着撤去吧?”獐头笑着说,又开些粗俗的玩笑跑了。

东方鸿飞取出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嘣”的一声,甩插在桌上。刀上扎的一张纸:“不取你狗头。蓝。”招手让宋福贵过来,说:“你看。”念给车伕听后,把警服脱掉,敦促他穿上,又将帽子扔过来。转身把后窗打开。然后,抓起手抢卸下弹夹,将两颗子弹放进来福贵手里,说:“趁着午后门卫打盹,你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千万别害怕,一出岔儿,咱俩都毁!”

望着东方鸿飞严峻、紧张的面孔发征的宋福贵才醒悟过来,双膝一屈又磕起头来:“东方警长,我来世变了猪狗,也要报答您的恩德!”

“快穿!快走!”东方鸿飞忽得跺脚。

宋福贵手哆咦着,半晌提不上裤子,两人都急出汗来。知道解手去的障头或换班的警察一来,不仅前功尽弃,而且全部毁灭,一场不能扭转的灭顶之灾。

“从后窗走。拐过墙角儿,就到了正门。去坐到山海关的火车。记住,以后不能进关一步!”

东方鸿飞把宋福贵推上窗台,又唤住说:“若见到你妹妹,告诉她,东方某也是江湖人物,绝不要任何酬报!”

他一横心,手顺着下巴往上一拖,“巴”的一声,硬腭的骨结构使错位了,嘴张像再也不能闭拢。忍着疼痛又在头顶百会穴和胸前膻中穴猛点数下,直挺挺地倒在地。

接班的警察没来,津头骂着街又继续倚墙打瞌睡。东方鸿飞在一片寂静中睁着眼睛,青砖地阴凉潮湿,隐隐的寒气直透肺腑。他望着屋顶有一个赤红的小蜘蛛惬意地爬着,阳光从窗根直洒下来。“我做的是什么事?”他自问,但没有后海和胆怯。估计过了一刻钟,料想宋福贵已混出了警察厅大院,心踏实了一半,他又为车伕母子是否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踏上东去的火车而担忧。他想:最好能躺到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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