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定国公府前面的巷子,马车七转八拐,经过一条车如流水刀如龙的繁华街道,忽然停了下来。一直闭目养神的大夫人睁开眼睛,皱眉问:“怎么了?”
车夫在外面答:“大夫人,我也不清楚,就是前面堵上了。”
大夫人挑起窗帘往外看一眼,果然见前面马车、牛车、骡车等等都停着了,行人挑夫皆往前张望,便叫随车的小厮去前面打探一番。小厮挤过人群,没多远,就看到一堆人围着,人群里传来叫喊声:“顾小白,你这个小娘养的,赶紧给我让开路。你杜大爷今儿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紧跟着一个变声期的少年声音响起:“呸,什么杜大爷,明明是个龟孙子来着。我家少爷的大名也是你叫的?你也配叫我们少爷让路?自个儿洒泡尿照照。我安平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赶紧给我们让开,否则依上回模样,打断你一条狗腿。”
方才的声音又响起:“一个奴才小子,敢口出狂言,滚一边去,本大爷跟你家主子说话,你插什么嘴?”
阮府的小厮挤进人群一看,只见两队人马隔着丈余站着,俱都鲜衣怒马,豪奴成群,粗粗估算一下,两边各有二三十人,把路挤得满满当当。想来是狭路相逢,又素有怨隙,所以互不相让。
小厮昨日才见过顾小白,所以一眼认出他。在对面那列人马之中,当首站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神情异常倨傲,鼻孔都快朝天,不屑地说:“安平,偏就你废话多,没看到杜大爷骨头痒了,还不上去给他捶捶?”
这一声令下,安平便翻身下马,挥舞着马鞭,呼五呟六地带着一群小厮冲了过来。对方也不遑多让,纷纷下马冲了上去。一时间马鞭飞舞,叫喊声此起彼伏,这个“哎唷”一声,那个“我操”一声。鸡飞狗跳,好不闹腾,发髻被扯散了,鞋子被踩脱了,脸也青了,鼻子也肿了。围观的百姓怕殃及池鱼,纷纷躲避,但是时不时还是头顶飞过一只靴子,耳边掠过一块石头。至于挑担走贩被祸害的就更多了,糖葫芦串、青柑滚了一地。
阮府小厮慌忙钻过人群回到马车边,低声回禀:“是两伙少爷在路上遇到了,互不相让,现在打起来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下来。”想了想,又说,“有一伙是顾大少爷领头的,另一伙是杜尚书家的少爷领头的。”
话音刚落,车厢顶“咚”的一声。
大夫人惊异失色,问:“什么东西?”
小厮踩着车辕上去探看一眼,拎着一只靴子下来说:“是一只靴子。”
“真是胡闹。”大夫人摇摇头,心里却十分痛快,斜睨阮碧一眼,心道,就算定国公府看中你又如何?顾小白不过是个纨绔。想了想,说:“车夫,绕远路回去吧。”
车夫为难地说:“夫人怕是不行了,后面的车把咱们堵死了。”
大夫人探头出去一看,果然,后面又来了不少车马,这下子不能进也不能退,堵得水泄不通了。没有办法,只好干坐着,听着喧闹声渐渐地往这边来,跟着响起咚咚咚的奔跑声。
大夫人和阮碧都按捺不住,好奇地揭起窗帘看着,只见先是不少挑夫走卒从车与车之间跑过,跟着有几个小厮打扮的少年披头散发鼻青脸肿地跑过,有几个还光着脚丫子。然后是几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跑过,虽然衣衫整齐,神情却很是狼狈。最后是一伙衣衫不整的小厮追了过来,手里或举着马鞭,或抓着石头、或挥舞着扁担,气势汹汹。
阮碧认出其中一个是安平,衣襟半散,光着一只脚,手里高举着靴子,一扫平时唠唠叨叨的怂样。不由地摇头暗叹,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奴。
追到阮府马车旁边,安平停了下来,哈哈大笑着说:“没种玩意儿,扯什么英雄好汉,早早让开就是了,非要小爷们发威,才知道厉害。”说着,把靴子往地上一扔,伸脚穿进去。转头要走,眼角余光看到阮府的马车,怔了怔,再看车窗,和阮碧打了一个照面。“哎唷”一声,忙转身往回走。没走几步,周围的马车全动了,原来杜少爷这帮人被打跑了,路顿时空了出来。
马车往前走,顾小白等一干少爷们骑着马过来,兴奋地叫着:“安平好样的,回去本少爷有赏。”
安平忙迎上去,伸手指指阮府的马车。
顾小白不解地看过去,阮碧还没有来得及放下车帘,视线相接,顾小白大感尴尬,随即则换上目空一切的神色,不屑地扭过头。
扭过头的一瞬间,阮府的马车与他擦肩而过,阮碧将他神情里的不屑与倨傲尽收眼底,微微吁了口气。想他这么心高气傲、目空一切的人,可么可能忍受自己拒绝?许是一时觉得抹了面子,所以还没有跟顾夫人说。
果然接下去两天,顾小白没有如同顾夫人说的那般,亲自登门道谢。阮碧的一颗心彻底地放下了,不过,脑海里偶而闪过少年递过花钿时青涩的眉眼,隐隐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九月二十五日晌午,她正朦胧睡着,听曼云在外头问:“姑娘还没有起来吗?老夫人找她呢。”
阮碧连忙爬起,一边理着头发,说:“曼云姐姐,我起来了。”
曼云进来,笑眯眯地看着阮碧说:“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阮碧理着头发的手顿时僵住了,问:“曼云姐姐,喜从何来了呢?”
“姑娘这般聪明,还用我来说吗?这会儿,老夫人正在见东平侯夫人,叫你过去向她道个谢。”
与东平侯夫人素不相识,无端端的道谢,想来是……可是怎么会这样子呢?顾小白难道并没有说?阮碧不只是手僵住了,连表情也僵住了。曼云诧异地看她一眼,说:“姑娘怎么了?是高兴坏了吗?”
“曼云姐姐,别取笑我了。”阮碧回过神来,理好头发说,“走吧。”
到老夫人的屋子,还没有进门,隔着厚厚的帘子都能闻到一股喜气。及待进屋,那喜气就更是遮掩不住,素来端方严肃的老夫人,此时一脸笑意,眉梢喜气洋洋。东平侯夫人也是满意笑意,见阮碧进来,说:“哟,五姑娘来了,才月余没见,瞅着又秀气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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