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一个未留头的小丫鬟从一排罗汉后面转过来,指着一尊罗汉,雀跃地说:“姑娘,是这尊,是这尊。”
片刻,一个头戴帷帽身着黄衫的姑娘带着大丫鬟和老嬷嬷也转过来。老嬷嬷轻声叱她:“云山,别咋咋呼呼,惊扰别人,还以为咱们相府的下人都这么轻浮散漫。”
相府,来者何人,已经不言而喻了。
小丫鬟嘟着嘴巴说:“妈妈真扫兴,既然来到罗汉堂,就让姑娘数数罗汉玩呗,你这也不准,那也不准的,非要把姑娘憋坏了才罢休呀?”
老嬷嬷说:“不是我不让姑娘来,这天清寺人多嘴杂,万一出个差次,我怎么跟老夫人和夫人交待呀?方才你们不也见到了,有几个不怀好意的纨绔子弟在那里瞎转,要不是咱们动作快,转进罗汉堂,还不得撞个正着?咱们姑娘何等身份呀……”正唠唠叨叨个没完,发现沈?忽然停住脚步,直直地看着前方。她把余下的话吞回肚子里,也看过去。只见一个绿衫姑娘带着老嬷嬷和大丫鬟站着,头戴帷帽,看不清楚容貌,但是气度卓然不群,并不比自家的姑娘差。再仔细一看,认出阮碧身边站着的郑嬷嬷,低低“啊唷”一声,推推沈?说:“姑娘别站着了,咱们走吧。”
沈?“嗯”了一声,脚步不动,依然看着阮碧。
阮碧也看着她,半晌,终究觉得无话可说,抬脚继续往前走。
擦身而过的时候,阮碧偏头看了一眼小丫鬟指的罗汉,只见旁边的木签写着:落花有意应无意,流水无情似有情。台上戏文一出出,颠倒台下几多人。也不知道她求的什么,看签文的兆头有点玄乎。
一脚迈出罗汉堂,听到低语声传来。
“出来了,出来了……”
“你眼睛瞎的吗?方才进去穿黄衫的那个才是,这个穿着绿衫呢。”
“刚才那个黄衫的真是京都明珠吗?”
“废话,我打探的一清二楚了,人家今儿确确实实陪着沈老夫人来吃斋进香呢。”
“戴着帷帽,啥也看不清楚,没劲。”
“我这不特意把小白叫来了吗?他箭法好,等一下射掉她的帽子就是了。小白,没问题吧?”
小白?阮碧怔了怔,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只见一座假山后面几个少年探头探脑,俱都身着锦衣,束着玉带,看年龄也就十五六岁,却不见顾小白。
顾小白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有什么好处?”
阮碧摇头失笑,想起初中高中时候,班里的男生经常相约骑车去看另一个学校的校花。任何时代,这个年龄的少年都是如此幼稚,却又跳脱飞扬。
“什么好处?你不想看一下京都明珠是什么样子的呀?”
顾小白的声音不以为然:“还能多长一只眼睛不成?”
“要不?先把这个绿衫姑娘的帷帽射掉吧,我好奇她长什么样子。”
阮碧和郑嬷嬷、秀芝赶紧加快脚步往前走。
听得身后顾小白“哟”了一声,其他人纷纷问:“怎么又不射了?”
走进偏殿,木鱼声、梵唱声漫天席地而来,掩过了身后那帮少年的窃窃私语声。
秀芝回头瞅了一眼,拍拍胸脯,低声说:“好险好险,差点又撞到那个顾大瘟神了。”又对阮碧说,“姑娘,咱们得小心一点,顾大瘟神在附近呢。”
小白魔咒,阮碧也心里发怵,点点头说:“咱们别逛了,去客堂等祖母就是了。”
到客堂坐着,喝了一盏茶,老夫人从方丈室回来了,神情轻松,眉间一丝喜色荡漾。看来问卜的结果不差。阮碧起身相迎,扶着她胳膊问:“白云大师说了什么,让祖母这么开心?”
老夫人笑笑说:“自然是好事儿,可是说出去就不灵了。”拍拍阮碧的手说,“走,五丫头,随我去赠经。”
阮碧点点头,正要把帷帽的罗纱放下来。
老夫人按住她的手说:“到偏殿再放下不迟,这段路也没有外人,遮着多闷气。”
阮碧一怔,还是从命。
出门右拐,另一间客堂的门也开了,小沙弥引着一干人出来,当中的正是沈老夫人,褐色底福字纹襦裙,依然只别着一支珠钗,气度十分威严。她原本一脚踏出就走在阮老夫人前面了,不想目光触及阮碧的脸,脚步微滞。阮老夫人便趾高气扬地从她面前走过,眼梢都不扫一下。
阮碧心里恍然,原来老夫人带自己到天清寺进香另有一番用意。
大周虽然已经出现活字印刷,但是因为印出来的字深浅不一,有些字还会吃墨太重模糊了,所以手抄书本依然是首选。只是纸墨贵重,一般人家也买不起。天清寺导众生向佛,每月初一举行赠经法会。经书都是名门世家捐赠的,也由各家老夫人亲手赠与。能做名门世家的老夫人在民间看来都是有福气的人,接过她们赠送的书可以沾点福气。同时,各家老夫人也博个仁善美名。一举两得,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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