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知忽然转过头看向他,以至于贺屿之心底停顿了下。这姑娘原本一直低着头,他没法完全看清她的表情——
直到她在阳光下抬头望向他。
那一刻,他才全然看清。
闻知的眼睛是杏仁状的,眦角钝圆,原本黑色的眸子在光下变成了浅浅的棕,眼眶有微红的痕迹,长发自然在两肩垂下。
贺屿之看着她的眼泪掉下来。
没有哭闹,没有诘问。一切都在无声无息间进行。完整硕圆的泪珠从眼眶中滚落而出,一颗接着一颗。
他心尖一紧,像是被人揪住。
“闻知……”
他看着她,喉咙又干又涩,如同有咽了碎玻璃卡在中间,想不出能安慰人的话。他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到底是不是因为他的过错。
旁人总夸他厉害,做事果断利落,目标明确,步步为营,有国际视角和前瞻性。从表象来看,他人生的前二十多年似乎每一步都完美而精准。
但在安慰她这方面,他却总是束手无策。
闻知吸了吸鼻子,抬起手擦了下眼泪,哽咽了一下。眼泪刚被擦掉一批,眼底却又很快泛起新一层的水雾。
他看着她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着,仿佛在隐忍着什么。
让他看着心疼。
“你知道爷爷脑瘤的事吗?医生说是恶性的……手术风险很大。”
闻知抬头问他,因为刚哭过,声音里还有着水声。
“我知道。”
贺屿之低头看着她,沉声回。
他昨天就知道了,但没有跟她说。
现在消息还在保密阶段,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风波和舆论。二来以他的身份也不好跟她说,最好还是由贺占年亲自告诉她比较好。
“所以是因为这件事伤心么?因为爷爷的病情?”
他问她,声音温柔,像是哄小孩子一样。
是吧……
但好像也不全是。
闻知垂下眼帘,一想到贺占年说的话,心里还是有绞痛的感觉。
她的自卑如此明显,但却从没有人鼓励她要自信。
好像从小到大,她听得最多的话就是:“你长得没人家漂亮,再不努力学习就什么都完啦”、
“咱们家里穷,别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
“你能不能现实一点?现在不找男朋友不结婚,年纪再大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
好像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在说她不行,所以要怎样怎样才可以,没有人问过她的想法。可最让闻知感到痛苦的是,她知道那些人说的又是实话,是为她好。
她活在压抑里,始终负重前行。每每母亲说什么她都听着,甚至连叛逆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她已经没有爸爸了,不想再失去妈妈。
闻知也知道孙慧辛苦,所以对方说什么她都应着。害怕自己出了事,妈妈一个人孤立无援。
可这样的生活太累了。
就连喜欢别人的时候,下意识的想法也是自己不配喜欢他,甚至因喜欢对方而觉得抱歉。
她包装着自己的正常,小心翼翼地不让人发现原本的怯懦。
但闻知没想到她的自卑会被贺占年这样明明白白地点出来,有种一下子被戳到内心的酸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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