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起腰刀,对准一只鹦鹉劈下去,那只鹦鹉拐了一个弯,从他身旁滑进屋子里去了。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把你们全杀光!我要磨亮我的手中的刀,把你们全杀光!
他跪在一块从小周山运来的巨大磨刀石旁,哧楞哧楞地磨起刀来。他先是干磨,把刀上的红锈磨掉,然后,寻了一个破瓦盆,盛上半盆水,蘸着水磨。他磨了足有半夜,磨到晨鸡报晓。用一把乱草,把刀上的水擦拭干净。举起刀来,只见寒光闪闪,冷气侵人。他把刀刃放在脸上,轻轻往下一刮,便听到喳喳的脆响,连汗毛都刮下来了。
握着宝刀,他更觉得自己像个专门夜里行事的豪杰。手提宝刀,手便发痒。他只一跳就到了乡政府大院,把那些高大的向日葵,有的拦腰斩断,有的劈头开颅。他的刀太快了,好像不是他拿刀劈,而是那刀自己向向日葵奔去。刀口所到之处,一律无阻挡,好像劈斩着无物。他看到那些向日葵枝秆总是他把刀抽走之后,才从下半截枝秆上摇摇晃晃歪下来。团扇大的叶片上闪烁着黯淡的星光,跌落在地上,悄然无声,连个屁也不敢放。他杀得性起,又把那几棵大杨树砍折了。白森森的杨树干嘎嘎吱吱地断裂着,树上栖息的数千只鹦鹉纷纷飞起。起初犹如光芒四射,后来犹如一团彩色的云团,绕着乡政府大院上空疾速飞行,把雨点般的白屎拉在乡政府蓝色的房瓦上。这些鸟们飞累了,纷纷掉在房顶上——都像石块一样垂直地掉在房顶上,打得瓦片劈里啪啦地响。砍倒了三棵大树,天空变得异乎寻常的宽阔,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同时升起了四轮鲜红的月亮,照耀天下如同白昼,鹦鹉们的羽毛绚烂多彩,它们的眼光华夺目,宛如一颗颗宝石。
他右手高举着腰刀,高举着挂着手铐的左手,自我感觉身体高大无比。鹦鹉们围绕着他飞行着,他心里极端鄙视它们,便用力去劈它们。鹦鹉在空中一分为二,冰冷的血溅了他一脸。他用左手抹一把脸,闻到鹦鹉的血腥臭扑鼻。
鹦鹉们毫无顾忌地从窗户、门口飞进屋子,又毫无顾忌地从门口、窗户飞出屋子。月亮早就落下去了,一片灰白的庭院上蹲着几个模模糊糊的柴草垛。他持刀立在门口,等待着鹦鹉们。一只鹦鹉调皮地飞过来,翅羽翻卷,宛若一只旋转的彩球,他一刀劈过去,鹦鹉在空中分成两半,一半跌在他的左脚上,一半跌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他飞起左脚,把这半只鹦鹉踢出墙外,然后伸出残缺的刀尖,用力一戳,把那半只鹦鹉挑起来。他把脸往前凑,把刀往后拉,仔细端详着它。它的肌肉和破裂的内脏还在哆嗦着,一股热烘烘的气息扑到他脸上,黏稠的冷血沿着刀刃流到腰刀的铜护手上。他一挥刀,把这一半鹦鹉甩出墙外。
鹦鹉们愤怒了,成群结队地在他面前噪叫,他拉开架势,骂着:
畜生,你们来吧,你们来吧!
他主动出击,冲进鹦鹉群里,将那把锋利腰刀像搅屎棍一样在空中胡乱搅动着,鹦鹉劈里啪啦掉在地上,有的彻底死了,有的受了重伤,像青蛙一样在地上弹跳着。鹦鹉层出不穷,一群群涌上来,他奋力搏斗着,不是在杀鹦鹉,而是在汹涌的狂潮里挣命。
最后,他筋疲力尽地跌倒在鹦鹉堆里,跌倒在血泊里。残存的鹦鹉在半空里盘旋着,哀鸣着,再也不敢下来。
胡同里响起嗒嗒的马蹄声,他亢奋得难以自持,撑刀跃起,看到那匹亲爱的枣红马驹从断墙外伸进头来,它似乎比以前清瘦了,眼睛也变大了。它怜悯地注视着他。他的眼泪奔涌而出,他说:
我的亲人……你别走……你别走……我想你……我要你……
马驹头渐渐后退,被黑暗吞没了。他听到一串马蹄声由北往南去了,马蹄声响亮,马蹄声模糊,马蹄声消逝了。
二
他把一沓钱递到邻居于家夫妻手里,说:
大哥,大嫂,我就这些钱了,你们看着办吧,不够了求你们先给我垫上,日后我一定还你们。
他双手攥着那把刀,坐在靠窗户的墙角上。
于家夫妻交换了一下眼神,女的说:
大兄弟,是不是告诉一下她那两个哥?……你丈母娘昨儿个与高羊一起,被公安局抓走了。
你们看着办吧,大哥大嫂,拜托你们啦!
是火葬还是土葬?男的问。
他一想到那熊熊的火焰吞噬金菊和腹中婴儿的情景,就感到心如针扎。他坚决地说:
土葬!
于家夫妻急匆匆走了。乡邻们成群结队地来探望,有哭的,也有板着脸不哭也不笑的。村主任高金角也鬼鬼祟祟地前来探望,他叹着气,挪到高xx眼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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