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皎然回到房里时,浴桶里水已烧好,旁边的案上还搁了套衣服。褪去里衣,让身体浸入水中。一臂随意地搭在桶沿,一手探入手中拾起布帛轻拭身躯。氤氲潮湿的雾气熏得她脸发烫,身慵懒。沉睫敛眸,方才听见的话又盘桓在耳边。
离家多久了呢?两辈子加起来,应有十余年。
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湖畔的那方幽深宅院中。园里万艳同争辉,国色牡丹一簇胜过一簇。移步间花香四溢,常有湖水的潮意随清风一块而来。在那没有算计,只有家人在耳畔温柔低语。
江南的宅院虽然看似远离了世俗的血腥与斗争,但是权骨从未从他们骨子里剥脱,反而与之越缠越紧。家中秉承先祖遗训,在三代时会有一人再度回归那片权海中,去继承先辈遗志。
回归于权海中,同样意味着要割舍掉某些亲缘。没有软肋,没有牵念,才能安稳行于权海之中。
前世她孤身入局,便等同斩断了与家的联系。孑行于权海中,直到陷入陷地,也未想过回到那方宅院。因为她明白,一旦踏上这条路之后,便再也回不到那方安宁中。
但这一世,似乎有些不一样。那些割舍下的亲缘,居然出现在她身边。仿佛冥冥之中命运又给了她选择的机会。
“裴皎然?”
门口的叩门声和询问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裴皎然睁开眼,含糊应道:“我没事。”
倚着门扉的李休璟闻言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闻言裴皎然看向门扉上印着的那道修长身影,眸中拂过思量。她跨出浴桶,拾起一旁的衣物,逐一穿上。
“吱呀”一声,门开了。
李休璟原本一手抵着下巴,一手搁于肘弯上倚着廊柱。听得开门声,忙退到几步外,脸露慌张。
端量着李休璟,裴皎然笑道:“刺史这是做贼心虚?”
她身上犹带着沐浴后的潮气。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头,水珠顺着发丝滴下。很快就濡湿了肩上那片衣料。
暮色渐重,拂来的朔风吹得裴皎然打了个寒颤。她抱臂倚着门扉,意味深长地睇向身姿颀长的李休璟,弯了弯唇。
“就这样披着头发,也不觉得冷?”李休璟说完便将裴皎然拽进屋内,在箱笼里翻了块干燥的裹毯出来。
将布巾罩到裴皎然头上,李休璟十分自然地按住她脑袋一通乱揉。
察觉出李休璟似乎极其有经验,下手力道和快慢都控制的恰到好处。而本就虚虚渺渺的烛火随着布巾而动,一会现于眼前,一会又变得朦朦胧胧,晃的人眼睛难受。裴皎然干脆闭着眼任由他擦头发。
虽然指腹上的温度和力道足以让人身心俱松,但是裴皎然周身任存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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