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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许府里的晚宴只算是便宴，但豪门世家，派头自然而然地在举手投足间。连牧兰都收敛了平日的声气，安安静静似林黛玉进贾府。好容易一餐饭吃完。仆人送上咖啡来，慕容清峄却一扬眉，&ldo;怎么喝这个？&rdo;许长宁笑道：&ldo;知道，给你预备的是茶。&rdo;果然，用人另外送上一只青瓷盖碗。慕容清峄倒是一笑，&ldo;你真是阔啊，拿这个来待客。&rdo;许长宁道：&ldo;我怕你又说我这里只有俗器呢！&rdo;慕容清峄道：&ldo;我平常用的那只乾隆窑的雨过天青，有回让父亲看到了，老人家不知为什么心里正不痛快，无端端说了一句&lso;败家子&rso;，真是触霉头。&rdo;

一旁的许长宣却cha话道：&ldo;夫人日常待客用的那套，倒是极好的钧窑。&rdo;慕容清峄笑道：&ldo;如今母亲也懒怠了，往年总是喜欢茶会与舞会，今年家里连大请客都少了。&rdo;一面说，一面却抬手看表，&ldo;要走了，父亲说不定已经派人找我了。&rdo;

许长宁也不挽留，只是亲自送出去。牧兰与素素不过多坐了一刻钟，也就告辞。许长宁派车送她们回去。牧兰家在市区里头，素素却住在市郊，于是车子后送她回去，她道了谢，目送许府的车子离开，才转身往巷子里走。

秋天的晚上，路旁糙丛里都是虫声唧唧。倒是一轮好月，泼泼溅溅的银色月光，照得路面似水似镜一样平滑光亮。她借着那月色在手袋里翻钥匙，她住的房子是小小的一个院落，篱笆下种着几簇秋海棠，月色里也看得到枝叶葳蕤。院门上是一把小铁锁，风雨侵蚀里上了锈，打开有点费力，她正低头在那里开锁，却听身后有人道：&ldo;任小姐。&rdo;

她吓了一跳，手一抖钥匙就掉在了地上。转身只见来人倒有三分面善，只想不起在哪里

见过。那人微笑着说道：&ldo;任小姐，鄙姓雷，鄙上想请任小姐喝杯茶，不知道任小姐肯不肯赏脸？&rdo;她这才想起来，这位雷先生是那三公子的侍从，在马场与许府都不离左右，怪不得自己觉得面善。他既称鄙上，定是那慕容三公子了。她心中怦怦直跳，说：&ldo;太晚了，下次有机会再叨扰慕容先生。&rdo;那雷先生彬彬有礼，说：&ldo;现在只八点钟，不会耽误任小姐很久的。&rdo;她极力地婉言相拒，那雷先生只得转身向巷边走去，她这才看到巷边停着两部黑色的车子，都泊在墙壁的y影里，若非细看，一时真看不到。过了片刻，只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她以为是那雷先生回来了，心里怯意更深，只是那柄小小的钥匙不知掉在了哪里，越急越找不见。

来人走得近了，月色照在脸上清清楚楚，却是那慕容清峄本人。她做梦也想不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这样的陋巷中，又惊又怕，往后退了一步。他却含笑叫了一声&ldo;任小姐&rdo;，举目环顾，道：&ldo;你这里真是雅静。&rdo;

她心里怕到了极点，他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她又惊又怒，连挣扎都忘了。他却一抬手，拂过她的长发，纷纷扬扬重新栖落肩头，她大惊失色，踉跄着往后退，身后却是院门了。她一颗心几yu跳出胸腔，&ldo;慕容先生，请你放尊重一点，我有男朋友。&rdo;

他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不定，唇际似有笑意。她背心里沁出冷汗，他抓住她的手，往车子那边走。她心里只是恍恍惚惚，走到车前才想起来要挣开，只向后一缩，他却用力一夺，她立不足脚，趔趄向前冲去。他就势揽住她的腰，已上了车子。旁边的侍从关好车门，车子无声地开动了。她惊恐莫名，&ldo;你带我去哪里？&rdo;

他不答话，好在除了握着她的手，他并没有旁的令她不安的举动。车子走了许久许久才停，一停下来就有人替他们打开车门。他先下车，转身依然伸出手来，她背心里的衣裳已经全汗湿了，只像尊大理石雕像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执意地伸着手，她到底是拗不过，终于还是下车来。四周都是参天的树木，拱围着一幢西洋式的建筑。疏疏密密的路灯与庭灯，只显得庭院深深。

他说：&ldo;有样礼物送给你。&rdo;依旧携了她的手，顺着甬石小径往庭院深处走。她好似做梦一般，磕磕绊绊跟他走进另一重院落，只听他说：&ldo;开灯。&rdo;瞬时华灯大放，她倒吸了一口气。

竟是一望无际的碧荷，两岸的灯像明珠成串，一直延伸开去。灯光辉映下，微风过处只见翠叶翻飞，婷婷如盖。时值深秋，这里的莲花却开得恬静逸美，挨挨挤挤的粉色花盏，似琉璃玉碗盛波流光，又似浴月美人凌波而立，这qg景如梦似幻，直看得她痴了一般。

他微笑，&ldo;好看吗？这里引了温泉水，所以十月间还有这样的美景。&rdo;

她微微笑着，颊上浅浅梨涡忽现，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西风chui过芙蓉，露出疏疏密密的花蕊。过了半晌才轻声说道：&ldo;好看。&rdo;

他轻轻一笑，停了一停，问：&ldo;你叫什么名字？&rdo;

荷的香气似有若无，荷塘里缭绕着淡淡的水烟，一切恍若幻境。她低下头去，&ldo;任素素。&rdo;

他低声念道：&ldo;素素……素衣素心，这名字极好。&rdo;她抬眼看他正瞧着自己，只觉得面上微微一红，又缓缓垂下头去。那灯光下只见凉风chui来，她颈间的碎发轻轻拂动，越发显得肤如凝脂。他不由问：&ldo;为什么不笑了？你笑起来很好看。&rdo;素素听他这样说，心里不知为何害怕起来，只是垂首无语。他伸手轻轻抬起她的脸，说道：&ldo;名花倾国两相欢，嗯……这诗虽然是旧喻，可是这芙蓉与你，正是两相辉映。素素，你不明白我的心意吗？&rdo;她仓促地往后退了一步，说道：&ldo;三公子，我……&rdo;他却猝然吻上来，她只觉得呼吸一窒，唇上的温暖似乎能夺去一切思维，只剩下惊恐的空白。她挣扎起来，他的手臂如铁箍一般，她慌乱里扬手抓在他脸上，他&ldo;呀&rdo;了一声，吃痛之下终于放开手。

她又惊又怕，一双眼里满是慌乱。他用手按一按伤处，她只听到自己浅促的呼吸，一颗心像是要跳出来了。他只是沉默着，过了片刻方微笑道：&ldo;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这样令人讨厌。&rdo;

她吃力地呼吸着，背心里的衣裳汗湿了，夜风chui来瑟瑟生寒。她说：&ldo;我要回家。&rdo;慕容清峄又沉默了片刻，才道：&ldo;好吧，我叫人送你回去。&rdo;

到了车上，她才发现额头上都是涔涔的冷汗。手腕上让他捏出两道红痕，她心里隐隐只是后怕。只见车窗外的灯明灭忽闪划过视线，仿佛流星转瞬即逝，又仿佛夏日里的萤火，乍现乍隐。她腕上只是隐约地痛，可是心里的恐惧，却是越来越清晰。

上午十点钟，官邸里才渐渐见到用人走动。游泳池边的ju花开得正好，特意搭了花架子摆放，只见一片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花开得繁乱如锦，朝阳的光线照出淡淡的金色，映在花

上似成了一匹五色流溢的瀑布，分外好看。早餐台就摆在花架前，早餐照例都是西餐厨子的差事。三个人用餐，偶尔听见刀叉轻轻地一碰，重归沉寂，安静得连院落那头喷泉哗哗的吐水声都清晰可闻。正在这时候，走廊上遥遥传来皮鞋走路的声音。李柏则抬起头来，还没看到人，那脚步声走到拐角处，却听不见了，想必是从后门进宅子里去了。他不由面露微笑，对身旁的妻子说：&ldo;准是老三回来了。&rdo;锦瑞放下刀叉，端起咖啡浅尝一口，才说道：&ldo;母亲，你也不管管老三，由着他身边的人纵着他乱来。瞧他这偷偷摸摸的样子，要是叫父亲看到，准又得生气。&rdo;

慕容夫人微微一笑，将脸一扬，放下手里的餐巾。旁边的用人连忙走上前来，只听她吩咐：&ldo;去看看，是不是老三回来了，若是他就叫他来见我。&rdo;用人依言去了，过了片刻，果然引着慕容清峄来了。他已经换了衣服，见了三人，却是笑容可掬，&ldo;今天倒是齐全，母亲、大姐、姐夫都在。&rdo;慕容夫人却道：&ldo;少跟我这里嘻皮笑脸，我问你，你昨天晚上怎么没回来？你父亲昨天叫人四处找你，这回我不管了，回头你自己跟他jiāo代去。&rdo;

慕容清峄却仍是笑着，&ldo;父亲找过我？他老人家定是忘了，我昨天奉命去芒湖了，天太晚没能赶回来。&rdo;一面说，一面拖了椅子坐下来。锦瑞却嗤地一笑，放下杯子道：&ldo;老三，少在这里撒谎，你倒是说说，这是什么？&rdo;说着往他面上一指，慕容夫人这才留神注意，原来左边眼睛下却有一道细长血痕，连忙问：&ldo;这是怎么弄的？&rdo;

慕容清峄笑着说：&ldo;昨天在山上，树枝挂的。&rdo;慕容夫人却脸色一沉，说：&ldo;胡扯，这明明像是指甲划的。&rdo;锦瑞仔细端详那划伤，抿嘴一笑，&ldo;我看准是让女人抓的。&rdo;

慕容清峄笑道：&ldo;姐夫，你听听大姐这话，难为你受得住她这么多年。&rdo;慕容夫人道：&ldo;你少在这里cha科打诨想浑水摸鱼，你在外头的那些事，你父亲是不知道，要是知道了，看不要你的命。&rdo;

慕容清峄见她板起面孔来，却轻轻一笑，说：&ldo;妈，别生气啊，医生不是说生气会生皱纹么？&rdo;一面说，一面向锦瑞使眼色，&ldo;大姐，母亲要是添了皱纹，就是你多嘴的缘故。&rdo;锦瑞笑道：&ldo;你只会栽赃陷害，母亲生气，也是你惹的，关我什么事了？&rdo;

慕容清峄笑道：&ldo;我哪里敢惹母亲不高兴，我还指望母亲替我说qg呢。&rdo;慕容夫人道：&ldo;我反正管不了你了，回头只有告诉你父亲，叫他教训你，你才记得住。&rdo;

慕容清峄便极力显出懊恼的神色来，说：&ldo;左右是躲不过，罢了罢了，硬着头皮不过挨一顿打罢了。&rdo;慕容夫人叹了口气，道：&ldo;你自己想想，上次你父亲发了那样大的脾气，你怎么就不肯改一改？外头那些人，都不是好东西，正经事不会办，只会出些花花点子。&rdo;

锦瑞又是嗤地一笑，说：&ldo;母亲，您这话偏心。只不过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偏心。总以为自己的孩子是好孩子，就算犯了错，那也是别人教唆。&rdo;

慕容夫人嗔道：&ldo;你这孩子。&rdo;却明知她说的是实话，自己倒真是心存偏颇，只因为长子早夭，这小儿子未免失于骄纵。但到底是爱子心切，于是问慕容清峄：&ldo;还没吃早餐吧？&rdo;回头对人道：&ldo;叫厨房再做一份来。&rdo;

又细细看他脸上的伤，问：&ldo;到底什么人抓的？这样下得了狠手，再往上去，怕不伤到眼睛？&rdo;又问旁边的人，&ldo;昨天跟老三的人是哪几个？&rdo;

慕容清峄却说：&ldo;妈，又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您这样兴师动众地找他们来问，万一嚷嚷到父亲耳朵里去，只怕真要伤筋动骨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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