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上赶着让人来骂的,”路逍哭笑不得,顿了下,又说,“今天的乌龙,我也有责任,我……一直瞒着你。”
他是小学体检时检查出的红色盲,在那天之前,并不觉得自己的世界和其他人的世界有什么两样,那天之后,他却成了其他人世界里的异类。
善心的同学,会在过马路时特别关照他,因为觉得他看不懂红绿灯。
但其实,过马路的方式有很多种,红绿灯的位置也是固定,行人站定和走动的图标也很明显,他只是辨别不出红绿色,不代表就失去生活自理能力,连马路都过不了。
他解释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疲于解释。
带着恶意的同学,会故意问他,色盲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会不会把西瓜皮看成西瓜馕,也会故意拿颜色之类的玩笑恶整他。
他从愤怒,到麻木。
久而久之,便学会伪装。
但纸包不住火才是事情发展的必然。
路逍像是叹气般长舒一口气,扯着嘴角笑了笑,“说到底,还是我的责任更大,我撒了很多谎,假装自己是个正常人。”
姜元妙仍旧拿纸巾盖着脸,纸巾边缘贴在下眼睑,方便吸收控制不住的新鲜眼泪,只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她忽然有了动作,从外套口袋里拿出耳机,示意他戴上。
路逍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姜元妙又拿起桌上的手机,插上耳机后,点开点开录音软件里的一段音频。
短短三十秒里,她毫不意外地看见路逍的表情变幻了四五次。
姜元妙摁下暂停,问:“是不是很难听?”
那段音频是她以前唱歌录下的歌声,轻易不会给人听。
路逍也认出了她的嗓音,片刻纠结后,选择了不那么直接的评价:“其实……还好。”
光是这个“还好”这个评价,就已经很昧着良心了。
她唱的每一个字,都和原唱的调子差了十万八千里,还十分精准地踩在了人类能听懂但完全听不下去的音域。
一首儿歌,硬生生被她唱成什么恐怖童谣,别说一闪一闪亮晶晶了,星星听了都得从天上掉下来。
姜元妙有自知之明,直言道:“跟我还说什么违心话,我就是唱歌难听,天生五音不全,祁熠都说我一开口就能把人送走。”
路逍默然。
他忽然觉得祁熠的嘴,除了毒舌点,还挺……精准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点评很到位,他在那三十秒里确实体验了一把被送走的感觉。
终于止住眼泪,姜元妙撤掉纸巾,揉成一团丢进桌子下的垃圾桶,接着说:“但是你知道吗,全世界只有4的人天生五音不全,我就是那珍贵的4。”
路逍讶然:“珍贵?”
他以为,这个前缀的形容词该是“倒霉”,因为倒霉,所以出生就带着这基因缺陷。
“天生五音不全的人,比唱歌有天赋的人还稀少,物以稀为贵,这不是珍贵是什么?”
姜元妙说得头头是道,“我们这本事,别人想学都学不来呢。”
路逍怔怔地看着她,良久,眉眼舒展开来,像是无奈,又像是释然,“不愧是妙妙,还是这么会安慰人。”
姜元妙摇摇手,喝了口奶茶后,否认道:“我不是在安慰你,只是让你换个角度去看这件事。我以前也因为五音不全自卑过,现在能这么想,都是受了某人的启发。”
路逍好奇问:“某人?”
姜元妙眨眨眼,朝他粲然一笑:“我那很会损人偶尔也能安慰人的发小,你那面冷心热让我来找你的同桌。”
姜元妙跟他提起祁熠以前的事。
祁熠从小就不爱讲话,虽然沉默寡言,但说出口的句句都是精华,要么把人怼得语塞,气得面红耳赤,要么句句说在点上,让人茅塞顿开。
比如姜元妙因为五音不全而持续了几年的自卑,被祁熠两句话就给冲散。
五音不全的人天生没有音准意识,姜元妙察觉不到自己唱歌难听,小时候唱生日歌,姜砺峰说她有点跑调,她也没放在心上,反正只是“有点”。
直到上学后,第一次当着同学的面唱歌,被大家都嘲笑,才知道原来她唱的很难听。
何止是有点跑调,她压根就没唱在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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