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睡着了……醒来后,咆哮;然后又睡着……醒来……海蕊不断安抚他,终于他沉睡过去。
白天过去;夜晚也流逝。
他终于明白自己已经回家,安全了。慢慢地,他不再仿佛每口食物都是最后一口般狼吞虎咽。慢慢地,他懂得用尿盆,也肯让人牵着手去上厕所。然后他下楼,目光四下扫射,要在敌人逮住他之前逃脱。对他而言,这房子是他被父亲设陷阱捕捉的地方。当他看到戴维,连忙往后退,发出嘶嘶声。
戴维并未试图安抚他;对他而言,班是海蕊的责任,而他的责任是那四个孩子——他们真正的孩子。
班坐到大餐桌边,和兄姐们一块。他的眼睛盯着背叛他的父亲。海伦说:“哈啰,班。”路克也说:“哈啰,班。”然后是珍。保罗没打招呼,班的重返令他觉得悲惨极了。他气呼呼地坐在起居室椅子上,假装看电视。
班终于说:“哈啰。”他的眼睛在众人脸上游移,朋友或敌人。
他吃东西,观察大家。当他们坐到起居室看电视,他也跟着去。他模仿众人的举动,力求安全,眼睛望着电视屏幕,因为大家都在看。
就这样,一切回归正常,如果这也称得上是正常的话。
但是班不信任父亲,永远不再信任他。只要戴维一走近他的身边,他便浑身僵直,往后退,如果戴维靠得太近,他便露齿咆哮。
海蕊确定班已经恢复正常后,开始部署她的计划。夏天时,花园乏人整理,乱极了。他们找了一个年轻人约翰来帮忙。他是失业青年,偶尔打点零工。
他来工作好几天,剪树篱、掘起病恹恹的矮树丛、锯去死掉的树干、修剪草坪。班一秒钟都离不开他。一早,他就趴在双扇玻璃门前,等着约翰到来;然后成日像只哈巴狗跟着约翰打转。约翰毫不在意。他是个高大、毛发浓密、和善、耐心、好脾气的年轻人;用随便的态度对待班,好像他真的是只需要训练的小狗。“现在你乖乖坐在这里,等我干完活。”“帮我拿着大剪刀,对,就这样。”“不行,我现在要回家了,你可以送我到大门口。”
有时,约翰走了,班还会哭泣吵闹。
海蕊去约翰经常逗留的“贝蒂咖啡屋”找他,他果然和几个朋友在那儿。他们这一伙大约有十人,都是失业青年,有时还有几个女孩。她不用解释,现在她早已明白人们其实心知肚明班有毛病,虽然他们不是专家也不是医师。
她坐到这群年轻人中间,告诉他们班不适合上一般的托儿所,还要两年或许更久才能上学。当她说道“不适合”时,故意直视约翰的眼睛,他微微点头。她希望有人白天能照顾班,报酬不薄。
约翰说:“你要我去你家照顾他?”他拒绝了。
“看你方便,”海蕊说,“他喜欢你,约翰,他信任你。”
约翰看看同伴,他们交换眼神、商量。最后,约翰点头了。
现在约翰几乎每天早上九点到海蕊家,班坐上他的摩托车出去,高兴极了,放声大笑,根本没回头看母亲、父亲与兄姐。他们之间的默契是班最好成日在外面,吃晚饭才回来,但有时他在晚饭过后很久才回家。他成为那群失业青年的一分子,他们在马路上闲逛、呆坐咖啡馆里,有时打点零工、看看电影,或者飙飙摩托车和借来的车子。
海蕊他们又重新变成一家人。嗯,几乎。
戴维搬回主卧室,但他们之间有了距离。这距离是戴维制造并刻意保持的,因为海蕊伤透了他的心。海蕊也明白。她告诉戴维她开始吃避孕药了,对他们而言,这是神伤的一刻,因为他们过去所拥有及他们所代表的一切,根本不会让她考虑避孕。他们深信干涉自然是绝大的错误。现在他们想起——他们曾一度认为自然或多或少可以信赖。
海蕊打电话给多拉丝,问她可否来帮忙一个星期,然后她恳求戴维与她一起外出度假。自从路克出生后,他们便不曾单独度假。他们选了一家安静的乡间旅馆,长时间在外散步,互相体贴。心痛的感觉经常袭来,但这是他们必须忍受的事。有时(特别是快乐时)他们忍不住眼泪盈眶。但是到了晚上,海蕊躺在丈夫怀中,她知道这种快乐并不货真价实,不像以往。
她说:“我说,如果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呢?”
戴维的身体突然紧绷,她感觉到他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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